李觀一所部將這鎮西雄城外城區域,未曾被帶著退入內城的百姓都次第轉移而出,登記造冊,並沒有傷害其性命,而是派遣了一批兵士將他們轉移到西域不同城池之中暫且安頓。
又運送糧食,酒肉進入城池之內。
破軍根本不去戰鬥,一方麵在城池上安排守軍,順著魯有先的防禦措施繼續守城,應對陳國援軍,另外一方麵,則是在這外城和內城中間的區域,大開宴席。
直接在內城城門下燉肉,香味翻湧,極為誘人,順著風勢不斷往內城之中飄去,內城當中的軍民本來就驚慌失措,又因為這無比誘惑的香氣而動搖意誌。
自己等人在城池之內,固守頑抗,援軍也被攔截。
內城之中的糧食儲備遠遠算不得是充沛,隻能夠算是應急所用,城中軍民,都不得不去控製自己的每日份額,而破軍似乎料到這一點,隻以酒肉美食作為刀兵,是以攻心之計,瓦解城內防禦。
夜重道,周仙平等宿將率領支援的軍隊前來。
卻被魯有先之前修築的城防,死死堵在了城池之外,能獨自一個人射出幾千支箭矢的神射將軍王瞬琛,率領陷陣百保營,親自鎮守此地。
又有公孫懷直和潘萬修所帶數百人,操持守城機關。
隻數萬人守住外城,就將陳國援軍死死攔住,陳鼎業得知鎮西雄城,可能陷落,有臣子懷疑,魯有先叛逃投降,陳鼎業大怒:「魯有先心如堅鐵,必不可能叛我!」
「繼續派遣援軍!」
「五萬不成,就十萬,十萬不成,就二十萬!」「一定要把魯有先給朕帶回來!」
「一定要守住這鎮西雄城,絕對不可以讓李觀一崛起!」
陳鼎業雙目泛紅,陳國大軍繼續前行,沿途發動的農夫徭役足足二十萬人,最後一員能夠鎮國的大將,決不能落入李觀一陣營當中。
隻是在這個時候,陳國戰將們更為真切地體會到了魯有先的可怖。
魯有先打造的這一整套城防係統,就連他們都無法攻克下來,再加上頂尖弓騎兵的進駐,陳國的大軍硬生生在這鎮西雄城城下吃了許多悶虧。
打不破,根本打不破!
若是將整個視線拉高,這占據地勢而修築的鎮西雄城要塞,兩麵皆有城門,原本是防備西域的核心城池,但是此刻,李觀一所部占據了這一座要塞的外城。
晏代清安排的補給,後勤,從安西城為中心的數十城中,源源不斷地運送過來,保證城防的穩定性;而才經曆過西域戰場,氣勢如虹的聯軍則是依仗魯有先親自修築的城防對抗陳國。
這裡幾乎成為了陳國和天策府的一次前線對抗。
雙方都在嘗試搶奪這個關鍵要塞,陳國把持住鎮西雄城所代表著的區域,就卡住了西域,西南之間的聯係,卡住了西域的脖子;而李觀一踏破此城,虎踞西域而氣吞萬裡之勢就成了。
雙方都在此地拚殺。
隻是此刻,外城和內城當中的區域,炊煙升騰,處處都充斥著美食的味道,歡聲笑語,不曾斷絕,這聲音和香味傳遞到了內城。
守城的兵士罵了兩句:「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們!」
卻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覺到了一陣要把他給吞了的饑餓感侵襲上來——李觀一所部占據外城已經過去了十幾日時間,內城之中準備的糧食本來就不多。
更何況,城內還有百姓。
守軍和百姓,每日的口糧就要消耗大量的糧草,單純被堵在裡麵,很快就開始捉襟見肘,這幾日裡,做出的米粥都已經開始光可鑒人,幾乎就是稀粥。
後勤一斷,不說百姓民怨沸騰,就是軍中士卒的士氣也開始每日降低,隱隱有些嘩變。樊慶每日還組織士兵大喊著:「投降不殺!」
「下來就有飯吃!」
另一側,每到入夜,陳文富帶著蒼狼衛的戰士們唱著陳國的歌謠,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內城當中饑餓了的百姓,聽著故鄉的鄉音,都痛哭流涕。
但是即便是這樣嚴苛的情況。
在魯有先的率領下,剩下的一萬餘守軍,十餘萬內城百姓,仍舊是抵抗住了數次的進攻,頑強戰鬥,充滿了一種強橫的戰鬥意誌。
但是即便是再如何堅毅的名將,在這個時候,也已抵達了極致,城中糧草已絕,百姓已是每日一餐果腹,士兵可以吃到兩餐,但是也難以恢複到頂峰的戰鬥力。
戰將因為武者的強橫體魄,短時間內還頂得住,但是時間長了也沒有辦法,陳國援軍勉強和魯有先完成了聯係,希望魯有先還能繼續支撐一段時間。
隻是嘗試以各種手段往城內傳遞糧食的方法全部失敗。神射將軍射殺了許多的飛行異獸。
這一日,鎮西雄城的戰將們彙聚在一起,彼此看上去都比起一個多月前狼藉許多,胡子拉碴,雙眼下麵一大片黑眼圈,眼睛裡麵都是血絲。
他們一開始的時候,還能爭吵,但是現在,就連爭吵之心,都已經沒有了。魯有先在這個情況下,執行了極為嚴苛的配給製。
依靠著在軍隊當中強大的個人魅力,硬生生頂住了一個月,此刻的戰將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心思,隻希望能夠多支撐一段時間,一位戰將嗓音沙啞,道:
「」夜重道將軍的援軍嘗試突圍失敗了,嘿,咱們這城,可真的修建的夠好的啊,不過也是,夜馳騎兵再如何擅長衝陣,可這城池針對西域,也就相當於針對著所有的騎兵。
「他們沒法子,也是沒奈何的事情。」「我們該怎麼辦」
另一名戰將趙逸舟道:「李觀一所部,沒有強攻,再加上內城的防禦甚至於更強,我們的軍隊士氣勉勉強強還能撐著,但是糧食不夠了
「再這樣下去,會因為後勤的問題而崩潰。」眾人緘默。
他們已經苦苦支撐了這麼久,也都知道這個地方對於天下局勢的變化,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也絕對不甘心就那麼輕描淡寫地把這裡交出去。
總希望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再支撐一段時間。
以大陳的國力,他們隻要支撐住,等到陳國援軍衝入外城,再順勢從內城衝出,就可以守住這裡了,但是關鍵的是,糧食沒有了。
士兵已經沒有辦法保持足夠的戰鬥力。
魯有先肅穆依舊,沉靜道:「殺死戰馬將供給給將帥的糧草,規格降低到和士卒一樣,一日兩餐,百姓一日一餐,以保持軍中的戰鬥力。」
「還有戰鬥力的,可以食肉,否則隻以米粥為主。眾人對視,皆點頭。
「諾!」
又支撐十日時間,即便是破軍都因為這種可怖的堅韌而震動,就連城裡的樹皮都被拔了去,陳國守城的士兵麵龐消瘦,筋骨皆暴露出來,目光卻如同火炬。
雖然精神強盛,但是也必然是支撐不得太長時間了。趙逸舟緘默許久,摘下兜鍪,半跪於地,道:
「將軍,如此,我們隻剩下最後的法子了。」魯有先道:「什麼?」
趙逸舟沉默了下,道:「城中尚且還有百姓。」
魯有先的瞳孔收縮,趙逸舟一咬牙,道:「此城是否旁落在李觀一手中,決定了我大陳是否還能維持如今的大勢,一旦此城失守,秦武侯崛起,則大陳家國受辱。
「將軍,百姓,皆可為口糧,足以支撐數月,那時候,秦武侯的軍勢士氣崩塌,大陳也能緩過勁,兩相疊加之下,我們還能守住這裡,還能夠守住大陳!」
「將軍!」
「國家邊疆,不能失守在我們的手中啊!」
「就算是我們失敗,但是秦武侯圍殺於我等,導致出現人相食的慘案,也可以破了他的仁德大名!」「我們就算是背負千古罵名,也不能背棄家國!」
「將軍!」
趙逸舟叩首,哽咽,魯有先緘默許久,他踱步走出去了,看著內城,內城此刻已經不再如當日繁華,而是變得安靜寂寥人們為了止住消耗,都攤在地上。
隻有孩子還有精神抬起手抓著風中的蝴蝶
魯有先直到此刻,仍舊穿著甲青,戰袍之上早已滿是鮮血,他們認出了這個陳國的名將,都看著他,魯有先一步一步走過著內城,人們站起來,對於這個不止一次在戰亂之中保護他們的將軍,臉上帶著將軍。
魯有先閉著眼睛。
大陳,大陳啊我大陳。
他握著劍,腦海之中回憶起來的家鄉,是年幼的時候,奔跑著走過的水道,是從院子裡伸出來的樹枝,結滿了果子,沉甸甸的,人們來來去去,含笑說話。
果子脆甜,風聲裡帶著笑,我大陳,文化鼎盛,天下第一,占據中原之南,富有四方,佛道儒墨都有其所,就算是市井裡麵走漿販茶之徒,也能說幾句詩詞。
「將軍」魯有先睜開眼。
他看著道路上,密密麻麻站起來看著他的百姓。
他們瘦弱許多,他們眼底還帶著尊重,那是對魯有先的相信和認可,道:「將軍,我們能贏嗎?」有孩子哭起來,她的母親不好意思輕輕安撫孩子,帶著歉意,道:「實在是餓了。」
魯有先抬眸看去,這一條不甚很長的道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的人看著他,他們期望著他,魯有先卻忽然想到了部將所說的策略。
以城中百姓為糧,可以支撐數月,逆轉局勢。
豈能夠背棄家國,豈能夠讓國家受辱,豈能夠讓國家失去邊疆要塞?
魯有先握著自己的戰劍,他也是會打敗敵人之後,用敵人軍隊的頭顱築京觀的將軍,他手中的兵器,也曾經撕扯過敵人可是,此刻這劍,如此沉重。
最後,魯有先的手掌鬆開。
他從懷中掏出自己那份乾糧,遞給哭泣的孩子,道:「我會,保護諸位。」
鎮西雄城內城外,樊慶和契苾力都有些精神難以繃緊,他們看著這雄城,臉上有歎服之感,契苾力低聲道:「四十日了,加上之前的攻城,我們以三十萬大軍,攻五萬人守的城,竟然兩個月沒能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