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必死之人奇跡一般獲救,所有村民都非常興奮,嘰嘰喳喳聲就沒停過,抬著擔架都阻止不了他們議論紛紛。
日比津村,這是原野問出來的地名,他也順利實現了願望,還沒開口請求借宿,僅僅說了說自己朋友摔傷了,十兵衛和之前那名激動感謝他的婦人就主動邀請他去村裡過夜休息。
原野連客套一句都沒敢,趕緊就跟著這些村民走了,幾十個人點著火把扛著竹槍,用擔架抬著次九郎和孟子奇,一路下山又走了三四裡的路,來到了一條河邊。
河的名字是小田井川,一群人又沿河走了一陣子,過了一座簡陋木橋就到了日比津村,村子外圍紮著粗木籬笆,擁有簡單的防禦能力,但村子大小看不太出來,天太黑,火把照明範圍又有限。
等進了村子,人就開始多起來,有不少女人和孩童出來看熱鬨,發現次九郎又被抬回來都很吃驚,互相之間交頭接耳議論不休,不過倒是沒人敢衝撞原野這個衣飾華麗的“貴人”——就他顯眼,他的外套是防水防塵材料,在火把下特彆有光澤感,閃閃發光,一看就賊貴。
原野默默打量著四周,心情又重新沉重起來。
眼前這村子全是些灰撲撲的大頭茅屋,以他有限的曰本曆史知識來看,這是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築,是現代日本已無實物、僅有文字記載的古民居,那現在連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可以丟掉了,自己就是時空穿越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現代,而且傻兒子摔暈快一天了,怎麼也弄不醒,估計真把腦袋摔壞了,要是沒有現代醫療救治,那……
他心情沉重的被十兵衛等人送到一個籬笆小院裡,又把他請進茅屋,給他點上油燈,幫他安置好孟子奇,然後就紛紛退下,好像並不太敢一直湊在他這位尊貴人的身邊,似乎很擔心會引起他的不快。
原野無可無不可,給好友喂了一點水,見他能吞咽卻醒不過來,越發頭痛。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好朋友隻是比較嚴重的腦震蕩,隻需要睡一大覺就能自我恢複,但萬一是彆的問題,比如顱內出血壓迫大腦成了植物人,那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以古代的醫療條件,這種病沒法治的吧?
他陪著朋友坐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轉頭瞧向這曰本中古世代的民居。
門……沒有門,“屋門”是用稻草編成的厚重簾子,掀起簾子就能進來。格局嘛,大概能分成兩間。
一進門的一間是泥土地麵,靠裡的地方有一個石頭圍成的火塘,火塘上麵還吊著一口陶鍋,旁邊則是一個與之相連,用泥土壘的灶台。那按他從博物館看過的平地栽柱式茅皮房屋複原圖的介紹來說,這就是“土間”了,既是廚房,也可以用來存放農具、種糧等雜物,天氣惡劣時牲口和家禽也會臨時養在這裡。
另外一間則是“土座”,是用來待客和睡覺的地方,就是他現在坐的這裡。
這裡地麵被碎石墊高以防潮——用條石更好,隻是窮鬼村民估計沒那麼多精力體力去鑿石,隻能用碎石頭將就——然後鋪上一層穀殼米糠以防硌腳,再在穀殼米糠之上鋪上用稻草編成的席子弄平整。
原野伸手試了試,按上去感覺比較鬆軟,算是一種貧窮版的榻榻米。
“土下座”這個曰本特有詞彙的詞源應該就來自“土座”和“土間”。
身份高貴的人高居土座,身份低的人隻好跪坐在土間的泥巴地裡,大概後來才引申出謝罪、誠懇道歉之類含意。
原野瞧完土座,又轉頭去瞧了瞧土間和土座裡都有的“頂梁柱”。
這種民居之所以被稱為“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築”,就是因為有這兩排“頂梁柱”。柱子一端頂著房梁,另一端埋在地裡,所以就叫栽柱式,但名字叫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柱子之間的距離。
兩柱之間的距離在曰本被稱為“間”,是種長度單位,而且各時代一直在變,以他在博物館看到的資料來說,這大概能判斷他現在所在的時代——鐮倉幕府時代一間約為八尺,室町幕府時代一間約為七尺兩寸,江戶幕府時代一間約為六尺六寸。
這裡的“尺”指的是“高句麗尺”,約等於現代的0269米,算是一種日本中古世代專用尺。
原野目測了一下,兩柱之間的距離大概19米略多,那就是七尺二寸了,所以……自己這是背著傻兒子穿越到了室町時代?
能找個人直接能問問就好了,但直接問這些村民現在是什麼時代,是不是有點蠢?
突然穿越讓原野心理壓力很大,有一肚子疑惑想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找誰問,正思緒紛亂呢,稻草簾子一掀,那個之前感謝他的中年婦人,也就是次九郎的妻子阿平,帶著一個捧著木盤的小女孩進來了,低頭恭敬道:“失禮了,大人,勞您久候了。”
“沒什麼。”原野起身從土座迎出來,放慢語速,笑著客套道,“打擾你們了,你丈夫情況還好吧?”
“已經完全不發熱了,正在側屋休息。”阿平努力分辨他的話語,連連躬身,言辭十分禮貌客氣,“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快請坐。”
原野笑著點點頭,又轉身回到土座坐下,那個小女孩也脫掉草鞋赤足跟了上來,從土座一邊搬來一張像案幾一樣的漆木桌,又從木盤取出陶罐和茶碗,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小聲道:“大人,請用茶。”
“多謝。”原野衝她點點頭,溫和一笑,那名小女孩愣了愣,回了個靦腆的笑容,小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一奈奈。
土間裡的阿平已經把火塘、灶台升起了火,小女孩又趕緊下到土間,取了一個長竹筒幫忙吹火。等火燒旺,阿平則去取了米來下鍋,還把已經處理好的魚串在竹枝上,插在火塘兩側炙烤。
大概剛才她消失的那點時間,就是去準備晚餐食材了,而她忙著做晚餐的時候,十兵衛的禿頭似乎在門外晃了一下,好像是覺得一切正常,馬上就消失不見,並不敢進來閒聊打屁。
原野守著好友也無事可做,低頭看了看扁平的粗陶茶碗,聞了聞味道,判斷是玄米茶——玄米就是比現代糙米再糙一點的大米,顏色白中泛黃泛綠,所以玄米茶就是把這種青白色或淡黃色的糙米乾炒後儲存,等用時再用熱水衝泡飲用以代替茶葉,後世曰本依然在用。
但原野沒動,哪怕他有點渴也沒動茶水,大半注意力還是放在次九郎之妻阿平身上,就看著她做飯,而阿平動作很麻利,很快便把飯做好,由那個小女孩用木盤捧到他的麵前。
一碗玄米飯,倒不像曰本後世總愛用喂貓小碗,現在這碗還算正常,作法則類似中國的撈乾飯,先煮後悶蒸,聞起來還不錯,米香味很足;
一大碗米湯,就是製作米飯第一遍煮出來的那些米湯,裡麵多少有點米粒,隻是顏色略有些淡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