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良玉抬頭看去,女人一身素色長衫,外罩秋香色半舊夾襖,身材修長,頭上挽了一個簡簡單單的發髻,手中提了一個竹籃,指尖發紅,站在門前也不進來,隻拿一雙眼往裡探著。
如果沒記錯的話,姨娘說這個女子叫萬英,是萬鶴的妹妹。
“快請進來。”戴良玉笑著從櫃台後出來,牽起女人的手,帶到店裡坐下,又讓三保上茶點。
萬英不認識戴良玉,但見她這般熱情,心裡一下就喜歡起來。
戴良玉轉到屏風後,對禾草說道:“姨娘,那位萬娘子來了。”
禾草忙放下手裡的活,走到外麵,笑道:“這個是貴客了,彆走了,中午就在我這裡用飯,咱們在後院弄個鍋子,隨意吃喝。”
萬英將手中的籃子遞給禾草,籃子裡麵有一塊油紙包,旁邊一個絳紅罐子。
“這是醃製的肉,另一個是專門調製的藥酒,氣血雙補,口感好,雖入了藥,卻難得的沒甚草藥味,一點心意,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你還帶東西來,那我也不矯情,就收下了,走,咱們到裡麵來說話兒。”
禾草將萬英請進屏風內。屏風內外完全是兩個樣子。
屏風外的接客廳,規整雅致,屏風內,則帶著女兒家的小意情調,幾幅未裝裱的繡品垂掛著,隔出的空間角落,放了幾盆水仙,窗欞上糊著鵝黃的羅紗,清麗素淨。
萬英又看了看大繡繃上的繡畫,實在是精美至極。
禾草請她坐下,萬英歎道:“這個店在禾娘子手中變了大樣,不像在我阿兄手裡,不成個樣子。”
“萬公子的心思應當不在商賈之道上,都說,字如其人,人亦如字,萬公子一手好字可見其品性與高誌。”
禾草說這話時,瞥見戴良玉靠在屏風前,裝模作樣地拿著抹布擦來擦去。心下好笑,也不去揭穿她。
萬英眸光黯了黯,過了一會兒,問道:“魏小將軍……可還好?”
“他那樣歡脫不羈的性子,好著呢。”禾草怎會看不出萬英的心思,“等幾時,我治一桌酒席,請你來我家中,咱們幾個再聚一聚?”
萬英梗著脖,生硬地點點頭,臉上還帶著一點點紅。
禾草心道,萬英是個嘴角夯實的,性子淡如水,如果不是心裡惦記魏秋,這樣的話,她是問不出口的。
“萬娘子……”
“叫我英兒吧。”
禾草點頭,又看了眼在屏風後徘徊的戴良玉,知道這小妮子心裡並未放下。
那萬鶴的嘴嚴實,問不出個什麼,不如問他的妹妹,於是換了一個話術。
“英兒,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禾娘子,隻顧講,無防。”
“男子大多到了年紀就會成家立業,可據我所知,萬公子如今仍是獨身,不知這裡麵是否有因?”
萬英微微低下頭,歎了口氣:“既然說到這裡,不妨告訴娘子,這裡麵確實有原因,曾經也有女方派媒婆來家中說親事,都被阿兄拒了。”
“這是為何?”
“一來,阿兄心氣頗高,一般女子入不得他的眼,另一個,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阿兄覺得自己前程無望,自棄了,便對什麼都不太上心,也不想耽誤彆人家姑娘。”
“前程無望?連那七八十的老叟還上京趕考哩!萬公子這般年輕,怎麼就斷言前程無望……”
禾草話音剛落,一抬眼,見萬英兩眼浸著淚兒,撲通一下跪到禾草跟前。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禾草忙將她扶起:“到底怎麼回事?你說來。”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曾問過阿兄,他不願意提這些事情,我隻知道,阿兄曾在慶王家做過幕僚,給慶王家的郎君出謀劃策,幕僚之職隻是為了積累人脈,他的重心還是放在科考上,後來不知怎的得罪了那位小王爺,就從王府離開了。”
“後來呢?”禾草問道。
“原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卻並非如此,自那之後,阿兄科考屢屢失敗,若阿兄無真才實學也就罷了,關鍵並非如此,阿兄的卷宗被人換上了其他人的名字,那人最後登得榜首,就這,還是阿兄花了錢,從知情人那裡探知的。”
女人抹開臉上的淚。
“可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投訴無門,根本沒有衙門受理,這中間不知吃了多少板子,挨了多少夾棍,白日出門,晚上帶著一身血回,身下鮮血淋漓得沒眼看……”
說到最後,萬英已經泣不成聲:“有時身上還沒好完全,又去狀告,倒是不上夾棍了,改用拶子,五根指頭被拶的紫脹血紅,關節都變了形,筆也握不得,雙手差點廢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道嬌喝之聲從外響起。
戴良玉衝了進來,氣得胸口起伏不平:“天殺的慶王府,無法無天,咱們北楚是他們段家耶?!打壓我北楚精英良將,是何居心!”
她越想心中越是不平,萬鶴那樣的智能之士,走投無路之下,卻不得不屈於街邊幫人謄錄文字,何等的屈辱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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