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3小時)
接下來,章程再也沒有睡著。但他也沒有做什麼事。就連在手機上找什麼東西看看的事情他幾乎也沒有做。幾乎,意思是說,有幾次他拿出手機來了,打開了,然後又關上了。
他幾乎也沒有想什麼。有幾次,他想過要去想素華和可可和以以了,可是又自己關上了這扇門。總覺得哪怕想一想他們也會給他和她們之間帶來什麼不可知因素似的。
而他自己還在告訴自己他並無恐懼。
也就是說,他一直在發呆。
直到眼前的也就是周圍的景像發生了變化。
也就是說,人開始動了起來,聲音又開始有了。有人在叫喊,飛機來了!有人說:小姐,這裡是機場唉,每分鐘都有飛機來的。那人又叫:是真的,是飛機來了。那人又說:你倒是說清楚點呢,你要說,飛機開到我們這裡來了。
許多人往窗邊走去。許多人指指點點。
章程也走了過去。真的,有一架飛機已經在他們眼皮底下慢慢地停了下來。
看來不用等到3月8日起飛了。
這話不是他說的。說話的是誰,讀者不用猜都知道。
當然是汪若雪小妹妹了。
因為汪若雪小妹妹真的是把自己拴在她的程哥哥的腰間皮帶上的了,或者說如影隨行。
章程終於對她說了一句話。他記得他很久沒對她假以言辭了。他說:你終於沒有在這裡大酒店裡再過一晚的希望了。
汪若雪說:本來就沒有。她的話很短,可是語調很興奮。章程有些後悔他怎麼又給了她一個興奮的機會,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其實他早就知道了,隻要他對她說話,不管是好話還是壞話,一概有讓她興奮起來的功能。
他本來應該儘量遠離她的。人的感情在不應該有的時候最好不要有,連有的機會也是不能給的。
所以他接下來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事情坐過飛機的讀者應該都是熟悉的。
首先是,過了沒多久,這架飛機上的乘客慢慢地走了出來。他們直接就從他們的登機口走了出來。各色人等,男女老少,但多半是東亞樣子的人。
然後,這些乘客源源不絕的,越來越慢地走出來。
往外走的乘客數量越來越少,但總是沒有儘頭。看著沒有了。又出來一個,兩個,甚至更多。
章程看了看登機口上方的電子鐘,22點35分了。這些人已經往外走了將近30分鐘了,竟然還有人往外走。電子鐘下方的電子屏幕上仍然是原來的字幕:登機時間:17點35分。他們這個牛航航班原來的起飛時間是18點30分,現在已經過了整整4個小時。
可不管怎麼樣,飛機到了,希望就到了。
然後,又有了新的動靜了。他們身邊的觀眾們把目光甚至腳步都換到他們身後的那個方向去了。那個小男孩說:空姐來了。小女孩說:老外。小男孩說,是華人。小女孩說:我是說你說的是外行的話,是空乘來了,有男的。小男孩說,你才是老外,外行呢,那兩位是機長好不好?
機乘人員的隊列走到登機口旁就停了下來,直接停在了章程的麵前。一個機場工作小姐走到櫃台裡麵,拿起話筒說:請大家不要擠在登機口,耐心等待,我們會儘快安排大家登機的。她用英語和漢語各說了一遍。
放下話筒,她對章程笑了笑。她露出一口牙齒。她的牙齒真白,他無聊地想著。
然後他後撤了一步。然後他轉過頭去說對不起。
他本以為他踩到的是汪若雪的鞋麵,沒想到發出輕輕一聲噢的竟然是個長者。也就是那個被海浪說成是基因的紀印先生。他的叫聲很輕很弱,他接下來的動作也很輕很弱。他直接地就軟到地上去了。
章程這一嚇可是不小。
他叫著:先生!紀先生!
這位紀先生不僅不回答他,他都不看章程一眼。他的眼睛完全是閉合著的。他的嘴唇是發紫的。
發紫,嘴唇發紫。章程聽說過的,那是梗塞的一種症狀。章程蹲了下去,繼續叫著他的名字,章程把一隻手伸到他的鼻子前麵,然後章程叫了起來:他沒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