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先生,你就這麼放心讓他們在青天縣等候朝廷發落,就不怕他們跑了嗎?”
陳勝騎在老馬背上問道。
青天縣的糧倉虧空一案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幾個當地官員就等著朝廷把他們羈押帶走了。
“他們不敢跑,他們更希望去坐牢。”
宋瑞拍了拍毛驢脖子上掛著的包袱,那裡麵全是縣丞等人奉上的真賬本。
“更希望去坐牢?為何?”
陳勝好奇道。
官場上的彎彎繞是最讓人燒腦的了。
“坐牢他們還能活一段時間,敢跑必死。”
宋瑞向陳勝解釋起個中緣由。
青天縣的貪官們知道自己是大人物手中的棋子,保留真實賬本就是防止成為棄子,如今在陳勝的脅迫下,不得已交出真賬本,已經成為了必須儘快處理掉的棄子。
若是待在青天縣,尚有機會暫時保住一命,畢竟幕後之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殺人,欽差大臣前腳剛揪出幾個貪官,後腳就被乾掉了,宋瑞完全可以借題發揮,向皇帝索要更大的執法權力,例如調動官兵,調動聽龍衛輔助辦案。
有了更大的執法權,宋瑞在很多事上可以不講證據,不講流程,蠻不講理,這是官糧案幕後主使不想看到的,他們不會因小失大,在青天縣殺了那幾個貪官。
而那幾個貪官要是不遵從宋瑞的判決,不老實待在青天縣等候刑部發落,反而想著怎麼逃跑,那幕後主使就能借題發揮,以“畏罪潛逃”為理由,把這幾個人殺了滅口。
不,不是殺人滅口,而是在抓捕逃犯的過程中,逃犯反抗激烈,拒不受捕,萬般無奈之下,我方才將其擊斃。
這一套話術下來,宋瑞也沒話講。
“嘖嘖,宋老先生果然是精通官場的高手啊,可為何幾年前還要上那批龍奏呢?”
陳勝調侃道。
不管怎麼看,在皇帝壽辰,眾臣賀表的節骨眼,上批龍奏都是非常莽撞的決定。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老皇帝真氣上了頭,一刀把宋瑞噶了,那這朝堂上可能就沒什麼好東西了,滿堂皆是衣冠禽獸。
人活著,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而宋老登如此深諳官場之道,可不像是會做出如此魯莽的事的人。
“俺是精通,但不代表俺喜歡用。”
宋瑞長歎一口氣道:“俺當年上批龍奏,確實是衝動,但若是再來一次,俺依舊會上。
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不然是鬥不過那些人的,這個道理俺早就懂了,俺也曾想過,表麵上與那些貪官同流合汙,阿諛奉承他們,等身居高位,再撥亂反正。
那年大雪,俺從地方被升任到帝都,騎著毛驢啟程,當地百姓哭著跪送,俺讓他們彆跪了,俺受之有愧,身為一地父母官,沒有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隻能混個兩餐溫飽,俺這官當得是不合格的,他們越是舍不得,俺這心裡越是難受愧疚。
可當俺踏上去往帝都的路時,曆經一路所見所聞,俺才明白,為何百姓會舍不得俺離開,因為這大乾,像俺這樣不合格的官,居然也是屈指可數。”
宋瑞仰頭望著陰沉的天色,情緒有些低落。
“陳小哥,當俺看到沿途凍死餓死的百姓,人和野狗在搶食雪埋下的屍體,死去的母親懷裡抱著永眠的孩子,一起凍成冰雕,俺真的很憤怒,恨不得把那些貪官全殺了,大雪雖有成災跡象,但隻要地方官調度物資及時,又怎會出現如此情形?
等俺到了帝都,正值陛下宴請群臣,入了皇宮,看到那富麗堂皇,看到那金碧輝煌,看到那雕梁畫棟,就是屋頂都蓋著色彩豔麗的琉璃瓦,光那一片,不知道能買多少糧食,能救多少人,俺已經算不清了。
滿座群臣紅光滿麵,互相恭喜,長桌上擺放著道道美味珍饈,就是鄭天壽在郡城擺的那廷臣宴,隻不過禦廚做的要更加美味,材料更加新鮮珍貴,一道菜就足以讓小康之戶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