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賀芳亭這麼說,從見麵到現在都很冷靜,冷靜到有些麻木的王老樁忽然破口大罵。
“溫良恭儉,仁義聰敏?不,不是!他衝動魯莽,自以為是,膽小如鼠,怯懦軟弱!他根本不是合格的太子,也不可能是合格的皇帝!他就是個膽小鬼,王八蛋!他,他竟然不等我們回來,就縱火自焚了!九泉之下,老子看他怎麼跟兄弟們解釋!”
還未罵完,已是淚流滿麵。
任誰都看得出,他罵得雖狠,實際上卻為太子之死無比悲痛。
賀芳亭溫聲道,“老將軍,節哀!”
王老樁擦了把眼淚,哽咽道,“公主,末將再鬥膽考一考你,你可知他為何會自殺?”
賀芳亭緩慢道,“原因有三。其一,被其他皇子聯合陷害,無法辯白。其二,知道了皇帝殺赤甲軍。”
“一向疼他的父親,竟然對他有這麼深重的猜忌,他感覺天都塌了,異常悲憤。一手打造的赤甲軍,也因為他的緣故被自己人刀斧加身,這讓他心如刀絞。他是最了解赤甲軍的人,能猜到損失極大,也能猜到肯定還有人活著,可他無顏見你們。諸般困境之下,唯有一死了之。於父親,他是以死明誌,於你們,他是以死謝罪!”
他自焚時血書的“冤枉”二字,不隻是為自己,也是為赤甲軍。
告訴他的人,估計就是當時的七皇子,現在的狗皇帝。
不得不說,七皇子看透了先太子的性情。
至於她那皇帝外祖父,本來隻想殺一殺太子的銳氣,定然想不到太子如此剛烈、衝動,加之皇後悲傷過度當場亡故,自己也是追悔莫及,才會死得那麼快。
最後隻剩七皇子,心機又深沉,正適合當皇帝,也就立了他。
王老樁:“公主都說對了。東宮一位小太監,事後設法送了他的遺信給長公主,他就是這麼想的。”
說著抬起頭,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喃喃道,“一位太子,因為臣屬死得冤,就以死謝罪?!你們說,這他娘的叫什麼太子?史上有這樣的糊塗太子麼?所以他根本不是太子,他是我們的袍澤兄弟!”
帳篷裡一片寂靜,隻有王老樁痛徹心扉的低語。
當年那一場奪嫡血案,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邵沉鋒借著厚重衣物的掩飾,握住賀芳亭的手,輕輕捏了捏。
賀芳亭知道他是表達支持和鼓勵,也回捏了一下。
蘭策忽然道,“公主說原因有三,第三是什麼呢?”
賀芳亭輕聲道,“王老將軍已經說過了,他心性軟弱。”
這才是最重要,最關鍵的一點。
但他的赤誠之心,也極為珍貴,極為罕見,否則赤甲軍不會這麼死心塌地。
王老樁顧不上哀傷,猛然看向她,“公主,這話末將能說,你不能說!他,他不是最好的太子,可他是最好的人!還是你的親舅舅!”
如果還能再選一次,他依然願意追隨太子殿下!
賀芳亭:“是我錯了,老將軍莫惱。”
王老樁沒想到她身為公主、王妃,認錯還這麼快,也趕緊拱手,“末將不該冒犯公主,你也沒說錯,他確實,確實”
確實軟弱,但這會兒他實在不想說先太子的壞話,支吾住了。
賀芳亭善解人意,問道,“是母親讓你們來朔北的麼?”
王老樁:“是。我們想不顧一切刺殺七皇子,長公主卻說,太子的心願是讓我們活著。我們若是輕易舍了性命,他會很生氣,很傷心,讓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到朔北這些年,兄弟們有的老死,有的病死,留下男丁的,繼續入赤甲軍,無後或隻有女兒的,隻能空著。
平心而論,這兩代鎮北王對他們都不錯,而他們也極力報答了。
邵沉鋒輕咳一聲,“接下來的事,便由我來說罷。那年父親去京城,還在路上,就接到了福莊長公主的密信,約他相見。兩人會麵後,長公主說,皇帝要將堂妹封為懷淑公主許配給他,父親當然不願意。長公主又說,她可以幫忙,條件是收留赤甲軍。”
賀芳亭歎道,“這條件,老王爺無法拒絕。”
說是收留,也等於白得一軍。
邵沉鋒承認,“是啊!赤甲軍是先太子精心培養出來的,又經過多場戰事的磨礪,還活著的,每一位都很難得。就算受了重傷,再也上不了戰場,也能幫著訓練新兵。我,也曾在赤甲軍待過。”
頓了下又道,“後來福莊長公主果然幫父親攪亂了婚事,皇帝未能得逞,父親和長公主也在表麵上結了仇。過得幾年,父親再一次去京城,這時長公主身體已經不太好了,跟父親約定,如果你不到朔北,永遠不要告訴你赤甲軍的事,她隻盼你安穩,不想將你扯進來,甚至還逼著父親發了毒誓。”
賀芳亭眼中淚光閃閃,“我娘慈母心腸。”
她現在更能明白母親的用意,既想要鎮北王照拂她,赤甲軍保護她,又擔心鎮北王府利用她,或者赤甲軍被仇恨衝昏頭,陷她於危險之中。
如果赤甲軍還有三千,母親可能當時就敢拚一拚,但隻剩幾百,還怎麼拚?那是送死!
邵沉鋒:“而如果你到朔北,就代表在京城待不下去了,皇帝還是不想放過你,那麼”
王老樁接話,語氣悍然,“那麼,便隻能跟他拚死一戰,或者護著你逃離大昭。公主,你選哪一種?”
賀芳亭:“當然是戰,死倒未必!”
王老樁:“我們眼下要做什麼?”
賀芳亭的聲音沉穩有力,“老將軍莫急,此前做什麼,眼下還做什麼,靜候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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