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由你告訴我答桉才對吧?”
侯爵的詰問,讓愛麗絲稍微沉默了片刻。
難道她心裡真的毫無預感也毫無察覺嗎?
說實話,以她的才智,如果不是潛意識沒去想的話,種種跡象應該早就猜到了,隻是她刻意沒往那邊去想而已。
而現在,她再也沒辦法躲避了,一切都仿佛那樣昭然若揭。
說實話她對陛下喜歡艾格妮絲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在她心裡,妹妹那麼可愛又優秀,被人喜歡上太正常了,簡直理所當然……可是,艾格妮絲怎麼可能願意和一個有婦之夫走到一起?
這太超出她的想象力了。
無論之前他們之間有多少好感,在這一點上,艾格妮絲都不會讓步才對。
可是……真的就一點都沒有可能嗎?
艾格妮絲如今麵對著這麼多痛苦和困境,難道她真的就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嗎?如今愛麗絲也不敢下論斷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太多超乎尋常的事情。
愛麗絲越想越是難受,腦子裡一團亂麻,好像有一塊巨石堵在胸口,讓她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無論艾格妮絲怎麼選,她都太可憐了,被人覬覦,被人背叛,被親生父親當成交易品,甚至就連身為姐姐的自己,也無情地傷透了她的心……如果艾格妮絲真的墜入地獄,好像自己也推了重重一把。
“好吧……男人們可都是一樣的浪蕩鬼,誰也不比誰好。”暗然神傷之後,她淒涼地低下了頭,似乎有些觸景傷情。“為什麼命運總是會跟最好的人開那些殘酷的玩笑呢?!”
“你錯了,愛麗絲。”特雷維爾侯爵當然沒有愛麗絲那麼多感觸,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命運不折磨好人也不折磨壞人,它甚至不折磨弱者,它隻折磨那些想要的東西太多而能做的事情太少的人,這就跟帶兵打仗一樣,你手裡有多少兵,就能夠守多長的戰線,童叟無欺……如果你非要去帶著僥幸心理去追求那些力所不逮的東西,那麼往往就會被命運無情地懲罰。”
頓了頓之後,他又跟兒媳婦解釋,“艾格妮絲如果隻是想要讓自己活得舒服,那麼她儘可以自由自在,可是她不會滿足於此,她想要保護你們所有人,這必然給她帶來沉重的負擔,這些負擔會拖著她從天空墜落到地上。”
侯爵說得無情,但是卻又一語中的,愛麗絲想要反駁卻也無從談起。
所以這也是我的責任?
愛麗絲越想越是心疼,最終她索性把心一橫。
“是的,是我們拖累了她,可是我和父親還是不一樣的!父親會有那麼卑劣的打算,但我可不想靠著妹妹去獻媚。”
“如果陛下真的登上皇座,你父親的所作所為,又談得上什麼卑劣呢?”侯爵反問,“倒不如說,是子孫們會津津樂道的光榮才對吧……”
“也許你們是如此想的,但在我看來,為了一己之私去強迫至親違背自己的意願委曲求全,無論是對誰委身,無論換來了什麼,那就是卑劣……!”愛麗絲咬了咬嘴唇,然後毫不客氣地反駁了公公的話,“我認為,以陛下的慧眼,不會認識不到我們的才能和價值,我們根本不需要這樣做就可以得到他的寵信,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一個無辜的人充當獻祭品呢?總而言之,我堅決反對強迫她去委身於陛下!”
特雷維爾侯爵聽得又驚又怒,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媳婦明明“大有長進”,但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又犯了湖塗。
但是現在他不好發作,因為他還用得上愛麗絲,不能讓兩邊就此翻臉——說到底,愛麗絲經過這一番折騰,好像在陛下那裡也頗得信賴,侯爵知道自己不能再隨意擺布她了。
“那你想怎麼做呢?”侯爵冷靜了下來,然後冷冷地問。
“我想做我應該做的事情。”雖然她看出侯爵很生氣了,但是愛麗絲毫不退讓,“如果她不願意,那我會幫助她鼓勵她,哪怕代價是失去一切。”
說完之後,愛麗絲向公公屈膝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對愛麗絲如此目無尊長的傲慢態度,侯爵並不生氣,他隻是平靜地麵對著這一場風波。
他這一生麵對的大風大浪已經夠多了,一個青年婦人發脾氣並不足以讓他動容。
事實上,他反而敏銳地察覺到,愛麗絲在盛怒之下的口不擇言,固然情深義重,但是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給自己的反對意見設置了一個前提——“如果她不願意”。
所以,那就讓她願意,這不就行了嗎?
愛麗絲,你終究還是成長了,你主動踏入到了深淵裡,然後被染上了它的顏色,哪怕你自己不曾意識到,你還是在變成和我一樣的人……侯爵在心裡感慨。
可想而知,如果造成了既成事實,愛麗絲終究還是會麵對現實然後站在自己這一邊,畢竟她不可能願意看到自己的父親得勢,而這就夠了。
現在愛麗絲已經姓特雷維爾,她跟自己才是一家人,她也將是特雷維爾家族未來的掌舵人。
這個兒媳婦真是讓人滿意,要是能夠早點生個孫子出來就更好了……埃德加那個家夥真是沒用,連最後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一想到兒子如此不頂用,侯爵就氣得七竅生煙,但是卻又一籌莫展,這畢竟不是他能把控的問題,他隻能祈禱上帝,儘早給自己帶來一個可以親自培養的繼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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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談之後,諾德利恩公爵也按照計劃,開始主動減少對外接觸,宣布自己身體有恙,需要療養。
這些消息,很快就通過各個社交場合傳播開來。
沒有人感到驚訝或者懷疑,原本因為深陷破產漩渦當中,他在社交界的活動已經減少了許多,很多人甚至私下裡在看他的笑話,而公爵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樣,更是讓人相信他的身體真的瀕臨崩潰了。
這個世界終究是善變而且無情的,公爵一旦停止社交活動,在波瀾不驚當中,人們很快就近乎於遺忘了公爵的存在,就連宮廷也沒有傳來什麼王上過問公爵身體安危的消息——一個失勢的貴族,就這樣快速地從大眾的視野當中消失,退出了公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