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朱長夜眼眸挑起,來了興趣。
兒子重八,這麼有心了?
馬皇後看在眼裡,還以為老爺子迷糊,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這不雄英最近一直往您這跑,這孩子啊,托您照顧了。”
“所以重八也心存感激,才特地也給您老準備些東西,老爺子啊,您可不要多想。”
自家重八在外風評可不好,雖然最近往好名聲轉變了,但不久前民間還有人說是暴君呢。
老爺子剛入城那會,正是暴君名聲傳的最沸沸揚揚的時刻,她深怕老爺子,以為重八送東西是不懷好意。
“送的是什麼?”
朱長夜笑了一聲,問道。
馬皇後笑道:“這我可不知道,老爺子您自個拆。”
說完,馬皇後進屋拿出來了大黑箱子。
這大黑箱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泛著一股子古舊感,甚至有隱隱臭味傳來。
“奶奶,爺爺他咋送這個!太臭了!”
朱雄英看的直皺眉。
這是禮物?
哪有人送禮物,送那麼臭的東西。
馬皇後白了一眼:“雄英,臭小子,怎麼說話呢?這可是你曾祖母….咳咳,反正這東西,意義非凡。”
“是吧,老爺子。”
這東西起初朱元璋交給她時,她也犯迷糊,直到朱元璋解釋,才知道是淳皇後的生前遺物。
淳皇後,淳皇後啊….
對她來說是陌生,但對老爺子來說,那可是陪伴了一生的女子。
馬皇後看向朱長夜。
就見朱長夜,此刻眸子裡多了些異樣光彩,是惆悵,也是眷戀。
她從未見過如此的朱長夜,一直以來的朱長夜,都給她一種很踏實,而且從容不迫的感覺。
但現在,就不像是個仙人,倒像個真正的凡夫俗子,有人間煙火味。
果然。
老爹他,沒忘記淳皇後。
若我當時病痛沒挺過去後,重八會不會也這樣?
馬皇後若有所思。
而此刻。
朱長夜從馬皇後手中取過大黑箱子,喃喃道:“有心了,有心了….”
見老爺子高興,馬皇後也放心了,笑道:“成,那老爺子您看,我去廚房給你們做飯。”
“對了,桌上有月餅,是趕早我做的,你們餓了可以先吃。”
馬皇後說完走進裡麵。
見馬皇後消失,剛才仿佛被施法定身的朱瑤,恢複了自由,火速跑到桌上拿塊月餅起來吃。
而朱長夜,
則是走到角落裡,輕輕撫摸大黑箱子。
這大黑箱子,說起來也有段曆史。
當年他總是早出晚歸,在離家那段日子,長樂總說很無聊,朱長夜就給她做了這個大黑箱子。
說是無聊就寫筆記,寫牢騷,然後放進去。
很不靠譜的解悶方法,甚至可以說是無厘頭,但夫人長樂卻是聽進去了。
是啊~
她聽進去了。
她總是那麼信他,認為他無所不能,提出的辦法從不想著質疑,而是用行動去做。
哪怕做不到,也不會認為是朱長夜辦法不對,而是自己能力不行。
“咯吱….”
朱長夜輕輕打開。
裡麵有著幾本書。
最上麵的一本,赫然寫著【長樂日記】。
朱長夜笑了一聲:“長樂,你寫的日記也太多了。”
“這下好了,你總是念著要看我的日記,你沒看到,結果讓我給看到了你的日記。”
“重八他啊,我打小帶他到處玩,果然你我之間問題,他也總偏向我,不幫伱藏日記,而是給了我。”
朱長夜說完,徐徐打開日記。
他看的很認真。
一字不漏。
就像是回到那個少年時代,從那株桃花樹下,又一次認識了她。
當看完之後,已經是過去半個時辰了。
看完整個日記,朱長夜感慨萬千,同時也越發確定,自己要去地府尋她。
之前馬皇後說過,
長樂給重八托夢了,也給老大老二托夢,若靈魂轉世,是不可托夢。
唯有還在地府,才有可能。
輕輕的。
朱長夜把日記都給放好,隨後往天雲觀外麵走去。
他這會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要去見見。
……
今日。
是中秋節。
同時也是朱棣,最後一天留在應天府的日子。
今天過了,趕明他就要回北平。
下次來應天府,不知何年何月。
趁著離開之前,朱棣想著要來拜最後一炷香,保佑自己往後征戰勝利。
“孩子,燒香呢。”
這時,旁邊響起一位老翁的聲音。
朱棣看了過去,笑道:“老人家,你也燒香呢?”
朱長夜笑著點頭:“算是吧,你有什麼願望想向城隍爺許願的?”
朱棣微微錯愕。
這老人家,打聽那麼多?
“保佑….身體安康吧。”
朱棣隨口敷衍。
今日他是穿著便裝出來,整個人除了多出些許貴氣,和平常百姓沒什麼不同。
朱長夜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看向城隍爺:“覺不覺得,那城隍爺和咱聖上有點像?”
朱棣聞言,也是看向城隍爺神像,有些感慨:“是啊,很像,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又想不起來。”
這話是真的。
這城隍爺和爹長得太像了,以至於朱棣都認為,是不是天雲觀在討好老爹?刻意把城隍爺弄成這樣?
“他呀,是聖上親爹。”
朱長夜再次開口。
轟!
此話一出。
錯愕!
迷茫!
震驚!
朱棣瞪大眼睛。
這話就像是水滴落於湖麵,蕩起陣陣漣漪。
他以前總覺得城隍爺自己見過,可想不起來,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很是頭疼。
現在經老人家一提醒,他想起來了!
是明仁祖朱世珍!
以前他掃墓的時候,也看過爺爺朱世珍畫像,但由於每次隻是掃墓才看一眼,記憶不深。
現在這城隍爺神像,與記憶裡爺爺畫像結合,最少有一半相似度!
“這….怎會如此!”
“城隍爺怎會是太上皇!”
對於這個從沒見過麵的爺爺,朱棣是沒有多少感情,但現在聽到還是無比震撼。
為什麼啊?為什麼太上皇會出現在這?
“嚇到了吧?”
朱長夜笑容滿麵看著他。
朱棣深吸口氣,臉色越發凝重,他突然覺得眼前老人很不簡單。
明仁祖的畫像,幾乎隻有皇室中人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是….是啊,嚇到了。”
朱棣訕笑道:“不止是城隍爺神像嚇到了,老人家,您也嚇到我了。”
“敢問,您是何人?”
朱棣待人總是很謹慎,自己身份或許遠超這老人家,但在對方身份明朗之前,他是不敢以身份壓人的。
“我?我就是他,也是你爺爺。”
朱長夜徐徐開口。
朱棣嘴角抽搐,眼皮瘋狂跳動:“老人家,您老可莫要開玩笑。”
朱長夜笑道:“是嗎?那你再看看。”
朱長夜說完,右手一揮。
自己那掩飾的麵容露出真容,與上方那城隍爺神像,一模一樣。
也與那明仁祖畫像,有五成以上相似度。
說是五成,是因為這時代沒有照片,朱元璋隻能憑記憶回憶起自己老爹的容顏,然後讓畫師畫下。
這就缺少精準度了。
再加朱元璋,也上一次老爹朱長夜還是幾十年前,這幾十年過去,人的容貌怎麼會沒有變化?
“這,這!”
朱棣看著朱長夜,又看向城隍爺神像。
來回不斷看。
終於確定是一個人。
瞬間。
瞪大眼睛。
滿眼不可思議。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朱棣想不明白。
城隍爺怎麼會出現在這。
難道說,這是江湖上的戲子,用變臉在耍自己?
“還不信?”
朱長夜仿佛知道了朱棣心聲,笑著問道。
朱棣深吸口氣,凝重道:“老人家,您老彆開玩笑了,是不是您戴著偽裝麵具?”
他還是不信。
朱長夜沒有回答,隻是右手一揮,朱棣整個人瞬間不可控製的騰空起來。
“什麼,這!!!”
朱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自己怎麼會浮起來?
難道說,眼前這老人家真是城隍爺?
是!
肯定是了!
隻有城隍爺才有這種手段,而根據城隍爺所說,他就是自己爺爺。
這豈不就是說,自家爺爺就是城隍爺!
等等!
最近雄英一直往外跑,說是仙人要教他修煉,該不會也是眼前這老人家吧?
我的天!
朱棣好似想明白一切,越發的震驚。
“這下,信了?”
朱長夜再次笑問道。
朱棣下意識點頭:“信了,信了信了,城隍爺,您老趕緊把我放下來。”
朱長夜翻了翻白眼:“我是你爺爺。”
朱棣嘴角抽搐。
張張嘴,想喊出那句爺爺。
可話到嘴邊,卻無比艱難。
他打小就沒見過朱世珍,從沒喊過這一個稱呼。
這都一大把年紀了,突然冒出個爺爺,有點難以開口。
哎….
這叫什麼事兒啊?一把年紀爺爺跑出來了。
朱棣整個人都麻了。
醞釀許久,
朱棣才僵硬道:“爺….爺爺。”
“對咯。”
朱長夜滿意點頭,徐徐放下朱棣。
再次回歸地麵,朱棣心裡才感受到那股子踏實感。
在看周圍。
香客依舊很多。
但周圍行人,對剛才他浮空的行為視若無睹,甚至有人還排在他原來位置。
朱棣眼眸閃爍:“爺爺,這您做的?讓他們看不到?”
有了第一次喊爺爺,第二聲也就顯得熟絡許多。
朱長夜點頭:“不錯,有些事情,終究不能讓凡人看到。”
“凡人?”朱棣愣了下,旋即大喜道:“爺爺,您老真是那仙人啊?救了雄英,也救了皇後娘娘?”
朱長夜笑著點頭:“不錯,下山及時,剛好就救了他倆。”
“話說回來,你要回北平了吧?”
朱棣點頭:“不錯,明日便回。”
朱長夜想了想,開口道:“孩子,北平就交給你守護了,至於應天府這邊,有爺爺和你爹,還有太子雄英他們守護,你大可放心。”
這番話,是朱長夜在暗示朱棣。
自己是站在雄英這一邊。
曆史上曾孫朱雄英死了,朱允炆繼位,然後由於朱允炆操作不當,使得朱棣反了,發動靖難之役。
那是一場,朱家子孫互相屠殺的局麵。
有關於那場戰爭,大多數人說是朱允炆逼的,也有一小部分人,認為朱棣本來就有野心。
朱長夜不去想那麼多,不管是朱允炆逼的也好,朱棣有野心也罷,他身為朱家老祖,是不想出現朱家子孫互相屠殺那樣的局麵。
所以,
他出來了。
告訴朱棣,自己是他爺爺。
仙人爺爺。
而且還站在朱雄英這邊。
古代迷信,一位仙人的分量彌足巨大。
而且他也不是那些假仙,是真仙,站在朱雄英這邊,那麼哪怕朱棣有野心,也得把自己的野心給壓下去。
而隻要朱雄英成功繼位,朱棣沒野心,那麼未來朱家子孫,又怎會互相屠殺?
所以他趁著朱棣即將返回北平,特地出來,以老祖宗的身份出來,與他相見。
他不是故意偏袒朱雄英,冷落了孫兒朱棣,隻是朱雄英是大統,他上位是理所當然,朱棣有野心,那最好是壓下,朱棣喜歡就當個北征王爺,征戰蒙古。
不喜歡征伐的話,那就當個閒散王爺,安度一生。
“哎呀,有爺爺您老在,應天府斷然是固若金湯。”
朱棣笑道。
朱長夜道:“但願是如此,對了,你還沒吃飯吧?今兒中秋節,要不就在爺爺這吃?”
朱棣搖頭:“爺爺,不了不了,家裡內人還等著我回去。”
朱長夜笑著點頭,表示理解。
“爺爺,您這事….”朱棣想了想,認真問道:“爹他老人家,知道嗎?”
朱長夜回道:“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
他賣了個關子。
“走吧,陪爺爺走走。”
“從小爺爺就沒抱過你,也沒看過你長大成人,都陌生得很,咱爺孫兩得多談談話。”
朱長夜笑著開口。
朱棣聞言,儘管心中有那股子怕長輩的念頭在作祟,想早點離開。
但爺爺都這麼說了,隻能是點頭跟隨。
他和朱棣聊了很多。
朱棣也從其中明白了爺爺的意誌,爺爺不希望朱家子孫互相屠殺,一旦互相屠殺,爺爺會出來製止,除此之外都不會管事。
隻有朱家子孫互相屠殺,是他的禁區。
半個時辰後。
朱棣眼見天色不早,趕緊是告退離開。
他這把年紀了,突然冒出來個爺爺,而且小時候從沒見過,沒有感情,對他來說沒有驚喜隻有驚嚇。
朱長夜也沒留他,隻是給他拿了幾個平安符護身。
這平安符有他的法術在,有時候能護朱棣地周全。
等朱棣走後,
朱長夜尋思馬皇後應該做好飯了,便徐徐往天雲觀後院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
噗噗噗….
一個蹴鞠,咕溜溜滾到一邊。
滾到了朱長夜的腳邊。
很快。
一個外表超可愛,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跑了過來。
如果多觀察這個小女孩就會發現,這個小家夥的表情有一些些呆,像是智商低下人群常有的那種神態。
小女孩看著皮球,又看著朱長夜。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敢去朱長夜腳邊撿。
模糊的記憶裡,依稀記得娘和她說過,不能靠近其他大人太近。
朱長夜看著她,若有所思,而後輕輕把蹴鞠踢到她的腳邊。
“孩子,回去吧。”
朱長夜揮揮手。
小女孩衝她甜甜一笑,鞠了一躬,而後這才美滋滋抱著蹴鞠離開。
朱長夜並沒有就此走遠,而是緩緩跟在小女孩身後。
很快。
小女孩來到一處角落,這裡沒什麼人來,倒是李晴晴在這裡。
“你回來啦,咱們繼續玩!”
李晴晴沒有前幾日失去奶奶的陰霾,對小女孩以笑容示之。
真的沒有嗎?
怎會沒有,隻是她看到和自己有差不多經曆的人,心生認同,想陪她玩一下。
小女孩聞言,沒有開口。
或者說她不會開口,隻是點點頭,然後和李晴晴玩起了蹴鞠。
玩了足足一刻鐘,李晴晴這才注意到朱長夜在看她們,頓時停止玩蹴鞠,並且向朱長夜跑了過去。
“城隍爺大人,我….我隻是陪她玩一會。”
李晴晴有些害怕。
奶奶走了,家裡隻剩她一個人。
前些天,城隍爺說她可以在天雲觀生活,李晴晴對此並不怎麼開心,這是寄人籬下,沒有家的感覺。
但還是很感激,同時也很珍惜。
如果沒能在這裡生活,李晴晴不知道自己這一個孩子,能在外麵活多久。
甚至都沒有未來了。
所以她很珍惜在天雲觀生活的機會,也誠惶誠恐,害怕因為某些事城隍爺討厭她。
“沒事。”
朱長夜蹲身,揉了揉李晴晴小腦袋。
“晴晴,看來你這是交了一個朋友。”
溫和的笑聲響起。
言語後,朱長夜看向那個很可愛的小女孩,隨後走向了她。
“孩子,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