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不是特彆喜歡這個故事。”
繪裡世說。
因為是實景拍攝,受天氣影響比較大,還有幾個場景要等晴天,反正三條家的宅邸夠大,再來一打工作人員也完全住得下。
一晚外宿還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她給護工打了電話,伸手接過三條海裡遞過來的新沏的大麥茶,喝了一口後把杯子抱在手裡暖手,如是銳評道:“要是我不想嫁給什麼人,那死的人也該是他才對。”
雖然天氣已經轉暖,但陰雨天木地板的涼氣還是隔著一層榻榻米從膝蓋往上竄,雖然看起來古意盎然,但真要住在這種房子裡也太反人類了些,難怪由加裡小姐不喜歡這裡。
聽到這種暌違已久的說話風格,海裡不由心生了一點懷念之情,麵上依然八風不動,捧著茶杯淡淡道:“賴朝既為君,又為父,想要反抗他是很不容易的。”
但還不習慣的雪宮劍優就有些發愣,感覺手裡捧著的杯子突然變得燙手了起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思考了一會兒後還是默默恭恭敬敬地把茶杯放回到了桌上,一旁在鐮倉的古建築群間溜達了一天的士道龍聖在擺弄相機。
“也是,”繪裡世想了想,跟著歎息了一聲,“她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海裡注意到雪宮劍優的小動作,又看看一出場就死皮賴臉地湊到繪裡世身邊的士道龍聖,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用喝茶的動作擋住微微翹起的嘴角,也放下了杯子,抬手向繪裡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以你的天賦,應該已經拿到天然理心流的皆傳認證了吧?”
那套累贅的十二單衣是花了大價錢的特彆定製,繪裡世當然不能穿著它到處跑,萬一刮到蹭到哪兒她可賠不起,今天的拍攝工作結束後就換了下來,對此士道龍聖很有些遺憾。
她沒有紮頭發,一簾黛染的青絲從肩膀上流瀉下去,又披散到身後,臉頰旁被修剪出兩縷姬發式的長鬢,黑得宛如生漆,從指縫間流過的觸感又順滑如絲綢。
“啪”的一下,繪裡世打開了士道龍聖撥弄自己頭發的手。
麵對海裡突如其來的約戰邀請,她先是一愣,見漂浮在他身邊的武藏也向她微微頷首,便笑了起來,把腦後的長發抓成一束綁起:“那你要小心哦——我這幾年可從來沒有懈怠過。”
“我會全力以赴。”少年的聲音依然從容沉穩,目光澄明如清泉。
修習劍道的人總會有種莫名其妙的儀式感,繪裡世自然也不例外,向海裡借了三條由佳裡閒置的劍道服。
她比三條由佳裡要高出一些,但為了方便行動,劍道服本身就做得寬鬆,除了袖子和袴腿短一截外倒也勉強合身。
她接過海裡遞過來的練習用竹劍,輕輕一抖手腕,劍尖隨之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圓融流暢的弧線,而與此同時,她周身的氣場也陡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雪宮劍優第一次見到繪裡世持劍的模樣。
刀劍是這個國家最為重要的文化符號之一,它們或為天守閣中武家權勢的象征,或在傳說中斬下過妖鬼的頭顱,或與幕末長夜中孑然獨行的劍客為伴,而今的人們將它們供奉進博物館的館藏中,用價值連城的木材與絲綢襯托其鋒芒,又為其堆疊上瑰麗浪漫的傳奇逸聞。
但那些都是多餘的東西。
雪宮劍優想。
——劍最美麗的時刻,就是她出鞘的那一瞬間。
繪裡世的格擋如流水行雲般輕鬆寫意,腰背下壓,鬢角發絲擦著海裡揮出的劍身劃過,被帶起的疾風掀得四散,而當她發起攻勢時,荒海洶湧,風雪疾作,仿佛都是自她的劍勢而起。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和凪誠士郎玩那個動物塑的遊戲在問起繪裡世時,後者脫口而出“繪裡比較像小貓”。
這個回答和其他諸如“猩猩國王”、“母猩猩”或者“沼澤泥怪”之類已經可以被視為人身攻擊的評價相比顯得太過正常且可愛,他笑著問是因為相葉小姐給人的印象像貓咪一樣漂亮又矜貴嗎。
白發的少年想了想,慢慢搖了搖頭,拖著習慣性懶洋洋的長腔:“不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啦……”
他終於想明白了他沒有說出口的餘下的理由:儘管作為寵物已經登堂入室幾千年,但貓本質上仍然是一種並未被人類完全馴化的動物。
她走走停停,路上遇到喜歡的人類會給他叼來小魚乾,被抱住的時候發出滿足的咕嚕咕嚕聲,但如果她哪天想要離開,你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靈巧地跳出自己的桎梏,指縫間徒餘一點皮毛溫暖柔滑的觸感。
你甚至無法用任何方式留下她,因為她什麼都不要。
雪宮劍優喜愛櫻花、煙火或者蝴蝶這樣美麗而虛幻的東西,但繪裡世身上那種令他心旌戰栗的美麗卻和它們不同,更近似於山巔雪、雲中月,是無法被人工雕琢銘刻的不變不移。
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也不會為任何人擁有。
“嗬,我想和你打架就這麼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