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裡翮，這件事做的不錯，但是不要舍本逐末。”
“眼下要的是量產速度，隻要不易破損就行，至於你說的更白、更平整，反倒是其次，可慢慢研究。”
相裡翮猜出他對紙張的急切要求，笑道：“為了提高紙的韌性與光潔度，正在研究更好的手段和效率，眼下主要還是以這些泛黃紙為主導。”
惡夫微微頷首，而後問道：“那你這紙，一天能產幾何？”
“若是拉開架勢，多上幾條線，每天約莫萬張不成問題。”相裡翮估算了一下，才回應。
惡夫看著那堆積成小山般的成捆紙張，心中難掩欣喜。雖然紙張依舊偏黃且質感粗糙，卻也夠用，尤其是當前急需大量文字傳播的情勢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進步。
“那活字印刷進展如何？”他再次發問，眼神中帶著急切。
相裡翮不敢耽擱，立刻引著惡夫往一間較為寬闊的作坊裡走去。隻見那房舍中央擺放著數排木架，上頭整齊碼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塊——木質活字、陶質活字，還有尚在反複測試的金屬活字。
“太尉您看！”相裡翮指著其中的一塊木質活字，“最初用木質雕刻，刻得是小篆字，雖然刻工相對容易，但經幾次印刷後就開始磨損，印出來的字不清晰。”
“陶活字比較耐磨，可要是落地一摔也容易碎裂。至於金屬活字……”他頓了頓，露出幾分為難，“最為耐用卻也最費成本。眼下銅鐵都緊缺，少府那邊一時難以撥付太多給我們。”
“那現在能印多少？”惡夫目光在那些活字間掃過，微微皺眉。
“若僅是小規模測試，每日能印上數百張甚至上千張，但若要投入大規模量產，光字模就需要翻幾十倍，還得有專門的排字架和刷墨工匠。工序繁瑣，要把活字從排架上搬下、刷墨、壓紙、晾乾，再把排版拆分、整理重複利用。”
相裡翮說著，挽了挽衣袖，顯然連日來都為此忙得焦頭爛額，“不過我們也在改進，比方說排字時用木框固定、用鬆香與蠟油封住縫隙，可快速拆裝。要是真能集齊材料打造金屬鑄字模，再加上一批熟手的匠人，兩三日內印上數萬張並非難事。”
惡夫聽得連連點頭，臉上浮現幾分滿意：“這麼說來，隻要朝廷肯下定決心，在工匠與物資上大力支持，你們就能儘快擴大規模？”
相裡翮一抱拳，鄭重道：“正是如此。活字模的數量、質量，以及相關的輔助器械，對印刷速度和成品質量有極大影響。若能統一規格，大規模鑄造，那咱們不僅能滿足科舉普及、官府檔案、軍政告示等需求，甚至還能為日後更多書籍刊印打下基礎。”
惡夫沉吟良久，已然在心中盤算開來。如今朝堂上關於“科舉普及”的議論聲此起彼伏，為了推行新政，他必須先在數個大城設立學堂、招收寒門子弟。
可若沒有足量的紙張與課本，所謂“普及”終究難以落實。
“行，少府那邊我來解決。邊疆暫時告捷，雖說還是要不斷供兵，卻也不是那麼緊張。”他頓了頓，視線落在那幾排半成品金屬活字上，“相裡翮，你可得抓緊時間，一旦物料與匠人到位，我希望能儘快完成一批可行的金屬字模。先彆追求精雕細琢，隻要字形不錯、耐用就行。”
“太尉放心。”相裡翮眼裡放光，一臉乾勁，“相較於這造紙，活字印刷更貼切我墨家所學，說是手到擒來有點誇張，但是幾乎是沒什麼難度。”
“而且，老夫已經開始著手研究批量印刷的工藝，想來若是能成，這印刷速度必將暴漲。”
惡夫滿意地拍了拍相裡翮的肩：“好，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你先儘力搞出個雛形，到時候帶著樣本去見大王，讓他也看看——咱們苦心研磨的東西，的確能改變朝堂命運！”
兩人相視一笑，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未來的期待。
雖然前路仍布滿艱險，可一旦紙張和活字印刷成規模生產，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富戶，將再也無法壟斷知識與仕途通道。
屆時，寒門子弟崛起將勢不可擋。
“那就這樣，待會我走後就會傳令，讓少府儘快撥給你們所需材料。”惡夫說著，撩起衣擺便欲往外走。
相裡翮見狀，也不多言，忙跟隨送行，滿腹話語卻隻化成一句：“太尉，咱墨家一定為人人識文斷字貢獻一份力！！”
惡夫回首一笑，腳步不停，隻留下一句：“學以致用，要的就是你們的竭儘全力。”
相較於墨家之中的墨俠，相裡翮這些人才能被真正算是墨家學子，承了昔年墨子的精神。
院外，天色正漸漸暗下，微風攜著深秋的涼意，掠過這片處處堆滿紙張與工具的作坊。
火光與燈光交織成一片，映照在相裡翮與墨家弟子那一張張專注而堅毅的麵龐上。仿佛在昭示著聖人真理的傳承。
起於民，用於民！
此時，惡夫登上馬背，帶著張二河迅速離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他開口歎息一句，“諸子百家，若都能像墨家、農家、醫家等，傳承真本事，為社會進步做貢獻何愁華夏不能走在超越時代的前頭。”
張二河聞言頗為認同，低聲道：“相較於實乾，那些空喊口號的學說理應取締。既不能為百姓謀福祉，對家國沒有益處，也就是賺取虛名了。”
是非功過，無人能評定，是好是壞，自有後人見證。
反觀後世，生而不養的大有人在，膝下子孫成群，卻被活活餓死屢見不鮮，表裡不一者遍地都是。
相反，受了這些荼毒，反倒是出了無數敗類，沒有受這些源遠流長思想影響的，也不見得真就是那不忠不義無信無禮之人。
“二河，今夜回去後，傳訊馮劫，要他將門檻放一放，八千多還是有點少了！”惡夫那滿是殺機的聲音於風中變得有些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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