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聲悲鳴之後,他再次癲狂的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諷刺,是在諷刺自己的一生,他仿佛了瘋了一般,在戲台顛顛倒倒,不斷搖頭,不斷狂笑。
良久之後,他安靜下來,神情充滿疲憊,雙目無光,三十年的努力和信仰全部毀滅,他已經徹底崩潰,其實他的計謀已經足夠完美,誰能想得到皇宮禁軍竟是披著人皮的濮陽軍,這是三十年一朝一夕方可布的局,需要超乎常人的耐心,但他遇到了沈風,世間上誰會想到去轟炸皇宮,誰敢想!
沈風壓根不知禁軍就是濮陽軍,但他知道濮陽策會來,隻要篡位者都會來到皇宮,隻要在皇宮設下埋伏,將皇宮摧毀埋葬一切,這是很簡單的謀略,但往往很少人想到。
“沈風,敗給你,老夫心服口服,這個天下由你來統治,會比所有人好。”
沈風失笑道:“我對當皇帝不感興趣。”
“你站得高,看得遠,老夫在你眼中或如螻蟻般渺小,焉能不敗!好好!很好!!果然不愧是天命之子!”濮陽策深呼吸一口氣,仿佛放下了一切,神采仿佛怡然,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從未如此輕鬆愜意的笑容,可惜這一切來得太晚。
麵對濮陽策的由衷讚歎,沈風反而說不出的壓抑,因為柔然族還有個預言之女,好在這次她預言不準確,今日戲台上根本沒有棺材,如此便可推翻小草兒的預言。
此時,濮陽策摘下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滿臉疤痕的臉,雖是滿臉疤痕,但仍依稀可看出年輕時候十分俊美,沈風驚道:“你這是——”
濮陽策淡淡笑,長歎道:“這張臉是老夫自己劃破,他日到了黃泉,便不會被周夢認出來,老夫對不起她,她下輩子不要再遇到老夫了。”
濮陽策忽然道:“沈風,老夫想懇求你,勿要取沉央與道畫性命,道畫可以施以懲戒,但沉央並未進入濮陽宮,我已向他道明一切,並讓他與道畫遠離這裡,從此不會再踏足。”
“好。”沈風點頭應了一聲,心不在焉的望著外麵。
“多謝!”濮陽策道謝一聲,看見他眼睛望著外麵,苦笑道:“看來你不該讓你來送老夫一程,誤了一些時辰,老夫最不願意麵對之人是否來了?”
沈風淡笑道:“一切該了結的,還是該了結,你走得也安心一點。”
濮陽策從懷中取出一包藥,然後倒入茶水中,將茶水一飲而下,臉上毫無懼色,反而是痛苦而又愧疚:“該了結的還是要了結,老夫是時候該麵對自己的罪孽了”
沙沙沙——
“乖徒兒,想為師了麼?”
一個誘人至極的妖嬈女人披著一件厚厚的雪絨衣走入戲園子,寒風輕撫她的秀發,卻吹不儘她眉宇間的嫵媚,她輕語嬌嗔出來的嗓音,直欲顛倒眾生,攝人心魄,那銷魂蝕骨的媚態,卻隻對一人娉注。
情深至極,她的臉上已再無放蕩的豔紅騷態,而是化成粉頰桃腮的羞態,端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模樣,不再灼熱,披上了厚厚的雪絨衣禦寒。
濮陽策渾身一震,端著茶杯地手顫顫發抖,茶杯碰地一聲墜落在地,他仍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最疼愛的侄女——舒如姒!
沈風喜出望外道:“師傅——”
“先彆過來,乖徒兒,師傅要與他敘敘故情。”舒如姒臉上咯咯燦笑著,笑得是淒涼與諷刺,是刻骨銘心的痛,殺父滅門的仇人竟是最疼愛自己的叔叔,這是多麼殘忍的事實!
“我亦想問問我的弟弟為何如此狠毒!”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爬著進入戲園子,她的裸露出來的手、臉、頸儘是腐肉與濕毒瘡,而雙腳已是癱瘓成爛肉,十分陰森恐怖,顧碧落嚇得退了幾步,驚懼地望著眼前的人。
濮陽策又是渾身一震,驚駭道:“姐——”
這個恐怖女人正是舒如姒的姑姑,當日在鬼穀裡麵的舒淑芬,舒家長女,濮陽策舒樓策)的姐姐,舒淑芬嘶吼道:“你這個畜生,彆叫我!!!”她每一次說話,臉容都會變得十分恐怖。
濮陽策驚恐地望著眼前的人,連連退步,直到倒坐在地上,失聲驚懼道:“你為何——你為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淑芬發出一聲聲痛徹心腑的慘笑聲,嘶聲嚎道:“當日你派人追殺我與其他女眷,我們跌入到鬼穀中,便成了今日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好狠的心,殺了你的兄長,屠殺全族親人,我要你償命!!!啊!!啊!!!”她嘶聲裂肺地尖叫著,奮力地爬過去。
濮陽策整個陷入瘋狂,瘋狂地搖著頭,陷入深深的懺悔中:“我不想殺你們,我不想殺你們,我不小心殺了兄長,我不想殺你們,火是不小心燒起來,我沒有派人殺你們。”
看來當年的事情是不小心燒了舒家,然後可能是舒望歸的副將擅自做主追殺舒家女眷,不過說到底,濮陽策還是釀成這場悲劇的主要原因。
舒淑芬吼叫道:“若非是你,望歸也不會死,舒家也不會被滅門,你!!你!!!我要殺了你!!”
濮陽策跪在地上,瘋狂地失聲叫喊道:“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們!!我早該死了!”
如此人間悲劇,引得顧碧落感傷落淚,舒如姒淡漠地臉上已落下兩串淚水,緩緩地登上戲台,憤恨而悲涼地望著他,身軀顫顫道:“你為何要如此!”
濮陽策跪坐在地上,神情絕望而懺悔:“我該死,如姒你殺了我吧。”
舒淑芬手中拿出一支匕首,臉上露出一道殘忍而瘋狂的冷笑:“殺了你,豈不是太容易了,我要你親眼看看,是你把舒家人一個個害死!我要你下了地獄仍帶著無儘的痛苦!哈哈哈哈——”說著,匕首往脖子一劃,死在濮陽策眼前!
她早就生不如死,她是想以死還折磨濮陽策!
舒如姒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回頭去看,濮陽策望見親人死在眼前,二十多年前一幕仿佛再現,那些無窮無儘的罪惡感蠶蝕他的心,心中被痛苦充斥,緩緩搖頭,落淚,捶胸,喃喃自語道:“如姒,殺了我吧,殺了我——我罪孽深重,不配得到你的原諒,我隻求你殺了我,可讓你心裡好受一些!”
舒如姒舉起一把劍,指著濮陽策的脖子,嘶聲喊道:“你可知你害得姑姑她們在鬼穀中過著人不人的日子,她們每日生活在痛苦之中,為的便是手刃仇人,不曾想!不曾想,我們仇人竟然是!”
濮陽策跪坐在地上,低頭目光哀默地望著地上:“我自知罪孽深重,你要如何對我,我皆罪有應得,我萬死不能贖其罪。”
“咯咯——”舒如姒忽然咯咯冷笑收回劍,冷漠地望著濮陽策,恨道:“姑姑說得對,殺了你太便宜你,我要你餘生在痛苦中渡過!”
舒如姒究竟還是下不了手,轉身過去,強忍住地淚水再次落下,腳步無力地前行,忽然便要倒下,沈風急忙伸手抱住她,輕聲道:“師傅——”
舒如姒一聲不吭,隻是伏在他身上,可她雙手十指緊緊箍在他胳膊上,可見她此時情緒已失控,又是痛苦萬分。
濮陽策眼皮越來越無力,喃喃自語道:“你不殺我,我已不想再活在這個世上,我背叛了所有愛我的人,理所應得,我永遠擺脫不了罪孽和痛苦——我有罪!!我該死!!”
我有罪——
我有罪——
我有罪——
在一聲聲自責中,他倒在地上,口中流出鮮血,雙目緊閉,十指緊鎖,死狀極其痛苦。
沈風將舒如姒擁住,輕聲道:“他服毒自殺了,煙消雲散,不要再讓仇恨占據你的心。”
顧碧落望此悲劇,隻能長歎一聲,此時戲幕的布景悄悄變化,布景變成一片黑色地獄,如此情景重重地擊中她的心房,見沈風已抬起頭,她急急喊道:“沈風,我們快回去,回去!”
沈風也看到了戲幕布景變成一片黑色地獄,此情此景十分熟悉,正是小草兒畫中之景,將舒如姒鬆開,恐懼地走過去,走到濮陽策身邊,低頭望去,隻見地上畫著一副棺材,濮陽策便躺在棺材內。
“不可能!不可能!”沈風胸口仿佛大石壓住,快喘不過氣來,情緒失控地跌跌撞撞倒退幾步,推倒了中間放置的茶桌,如此景象與小草兒畫中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同樣是黑色地獄,同樣是躺在棺材,同樣是沈風情緒失控。
天命之子與預言之女中間似乎有一條永遠扯不斷的線,此時來看,是預言之女才牽著沈風。
顧碧落身子亦是顫顫發抖,感覺所有事情皆在被人操縱著,一股無法掃去黑雲,黑雲之中,有一對奇異的眼眸正在盯著。
良久,沈風坐在戲台上,呆呆地直視前方,就連舒如姒離去也分毫不知,顧碧落與他一樣情緒不振。
踏踏踏——
一騎快馬加鞭奔馳而來,來人進入戲園子,急急上前道:“啟稟將軍,京城西北二十裡處發現白石老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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