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幾位將軍商議到了第五日,戰前的緊張氣氛彌漫到了每一個人身上,塞上吹來的黃沙忽然增加了許多,看上去天色昏黃了幾層,明明還是在午時時刻,塞上似乎有一次巨大的遷徙,從荒漠和草原飛來一隻隻盤旋待歸的鳥兒。
連著五日討論策略,將戰前的緊張氣氛寫在眾將血紅的眼睛裡,整個戰略早已經定下來,他們所討論的更多是細節,還有各個要塞、關隘和城池之間如何協作,這是一個巨大的工作量,亦是細節部分,在沈風看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細節中藏著魔鬼,在現代軍事作戰演練中,也是極其重視細節和一些輔助武器。
沈風在輔助軍器上,已經做到了極致,像口罩、運輸帶和醫療車等等,都是一些輔助工具,但卻在戰爭中發揮巨大的作用。
“諸位將軍沙場經驗豐富,這次來犯敵人不同於以往的塞外民族,他們學習了我們漢人的文化,學習了我們的兵法策略,甚至勘察了我們這片土地,她如荒陬中的鬼怪詭譎多變,故而,各位將軍亦要隨機應變。”
唐開泰麵露沉重道:“據聞,此次統帥柔然大軍的人是一位女子?”
沈風點點頭。
聞言,眾將稱奇。
唐開泰道:“元帥可知此女在柔然部族中是何人,為何可統領柔然百萬之軍,據我所知,柔然汗王正值壯年,尚可帶兵征戰,我與柔然汗王才於前年有過交戰,且柔然汗王大皇子阿爾鐵勒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統帥之才,除了大皇子外,其他皇子亦常年帶兵打仗,柔然王庭內不乏統帥之才,為何卻甘心聽命於一位女子,這位女子究竟是何人?”
沈風歎了一聲道:“我派人查探過此事,但皆無從得知,連很多柔然族民亦不知此女的存在,但既然連汗王都以她為尊,將百萬之軍交與她,可見此女有非凡之能。”
魏無燕驚歎道:“是何女子可令柔然汗王甘俯,奇哉!我亦曾目睹過柔然汗王一眼,說他是一代英主亦不為過,阿爾鐵勒亦是聲名在外,如此人物,竟然——”
沈風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要是跟他們說,這個柔然女子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恐怕會令他們目瞪口呆。
車師斧道:“元帥,末將還有一事,關於柔然古卷——”
聞言,顧碧落與他齊齊眼神一亮,他立即會神,急急道:“你不說差點忘了,你可翻閱了那本古卷?”
其他將軍眼神交會,齊聲道:“元帥,我等先起身回城備戰!”
沈風擺擺手道:“沒事,不耽擱那一會兒的功夫,你們也一起聽聽這本樓蘭古卷,諸位將軍請坐,來人,去備上酒來!”
府兵立即去備酒,車師斧從拿出那本樓蘭古卷的下半部,翻了一頁,念道:“樓蘭公主回到了樓蘭,身邊卻多了一個中原男子——”
沈風打斷道:“你怎麼還沒看過這本樓蘭古卷嗎?”
車師斧一張黝黑的臉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回將軍的話,末將還未看過。”
沈風笑罵道:“那你念快點,一句話念了一泡尿的時間。”
眾將哈哈大笑,連唐開泰臉上都露出一絲笑意,顧碧落本來聽得入神,被他這麼一粗鄙的話攪合,臉上頓時露出羞色,翻起白眼狠狠瞪了他。
“樓蘭文字十分繁瑣,雖然是一本書,但其實裡麵的字並不多。”車師斧繼續念道:“樓蘭小公主與中原男子回到樓蘭國,小公主竟已睜開了雙眼——糟了,後麵的字模糊了,都看不清了。”
現在要是有AI技術,說不定可以還原,急忙道:“先把你能看清的部分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這幾頁都看得清楚,是講了一些樓蘭王國的事情。”他講這幾頁念了出來,將的是一些樓蘭古國內部鬥爭問題,“這裡又看不清楚了。”
他翻了一頁,眼睛忽然露出驚駭之色:“樓蘭古國為了改變氣運,竟然是去劫了漢王朝的九鼎!”
聞言,眾人皆是露出震驚之色,樓蘭古國竟曾擁有過九鼎,沈風已是起身,腦中忽然回想到那一句話——
解開三大遺址之謎,便可奪得天下,九鼎便在樓蘭,九鼎是九州之地的象征,有了九鼎,便可號令天下。
至此之後,三大遺址之謎全部解開了。
車師斧望了沈風一眼,繼續念道:“搶了九鼎之後,王國氣運瑞祥,連降豐甘雨露,但九鼎之謎泄露了出去,國王深怕樓蘭遭到滅國之災,便殺人滅口——又看不清楚了。”
顧碧落急忙道:“沒了嗎?
“還有幾頁,我找找——哦,這裡!”車師斧繼續念道:“小公主如烈火般愛上了中原男子,而中原男子卻背叛了小公主,將她小公主推入了地獄——到這裡又看不清了。”
他繼續翻了兩頁,才念道:“地獄之眼向著樓蘭睜開,草原被沙漠吞噬——呼呼呼!”
車師斧正要念下去時,離奇之況突生,手中的樓蘭古卷突然冒出一團火,將那本樓蘭古卷燒成堆黑灰。
眾人皆是震驚,呆瞪著殘卷無端端生火焚燒。
顧碧落急忙道:“車將軍,那本殘卷接下去寫了何事?”
車師斧正要開口,沈風斷喝道:“不要說出來,一輩子爛在你肚子裡麵,顧碧落,你忘了那個獵戶了嗎!”
聞言,她臉色劇變,頓時沉默下來。
車師斧從驚駭中回神過來,道:“我一個字一個字念,倒還未看到後麵寫著什麼。”
沈風正色道:“什麼都不要說!”從之前的獵戶到現在的這本樓蘭殘卷,皆是極其離奇之事,之前那個沉睡中的女子是小草兒,而樓蘭殘卷所提到的是樓蘭公主,小草兒和樓蘭公主有什麼關係,那個樓蘭公主生活在幾百年前,不可能與小草兒有關係,但眼前發生之事卻又如此相似。
顧碧落亦是麵露思索之色,顯是跟他在想同一件事,忽然察覺道:“我記得當時獵戶說到了草原在被沙漠吞噬時,便出現了離奇之狀,如今亦是,兩者之間是否會有聯係。”
沈風斷然道:“這件事情不要再去想了,對這場戰爭的結果毫無意義,我們現在首要是想著如何打贏這場仗。”其實他心裡隱隱覺得這裡間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但是深怕顧碧落遭遇類似獵戶和殘卷這樣的詛咒。
此時府兵備來一壇酒和碗。
“倒滿來!”府兵將一壇子酒依次將每個酒杯倒滿,沈風舉著盛滿的酒杯,高聲道:“來,諸位將軍。”
舉目環望,高聲道:“大戰在即,這場戰爭隻可勝,不許敗!我們誓要將柔然擋在高牆之外!!”
“報!”
正要舉杯痛飲,一個喊聲衝入將軍府中,一個天策軍士兵急步走了進來,神情凝重道:“啟稟將軍,柔然大軍已集結於豐州(今呼爾浩特)!”
聞言,幾位將軍神情紛紛劇變,沈風走到土堆堆砌的地圖前,望著豐州的位置,轉而目光堅毅地望著眾人,沉聲道:“該來的終於來了!我們是家國百姓的最堅實的堡壘,我們絕不可敗,隻要將軍不負所托,我必不負所望,我便在立下軍令狀!”
見元帥表露誓死抗敵之心,諸位將軍紛紛受其鼓舞,神色大重,氣勢雄渾道:“末將必當誓死相隨!”
沈風一腔熱血灌滿全身,舉目環望,高吼道:“乾了這杯!”
幾人紛紛飲下,然後擲地摔杯!一旁的顧碧落神情亦是充滿堅定,是一份巾幗英雄獨有含蓄又堅定的絕然。
沈風目光堅定地對著眾將抱拳,眾將亦是抱拳,然後霍地轉身走出府外。
幾位將軍走出府外後,便趕赴各自要塞和城池,沈風亦走出府外,顧碧落緊隨其後,開春時分,天氣卻十分乾澀,吹來的風中帶著細微的沙塵,似乎還可聽到風中夾雜的鐵蹄聲。
顧碧落清冷道:“柔然來了。”
“嗯,來了。”沈風表現出一份冷靜,沒有絲毫緊張,仿佛是置之死地的超然,“顧小姐,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顧碧落為之愕然,這家夥說話總是出其不意,思吟片刻道:“若有那麼一刻,便是柔然退兵之時,那你呢?”
沈風淡笑一下,有所惆悵有所感慨道:“來到這裡。”他一語雙關,彆人聽了是身赴戰場,但在心他心裡則是另一層意思。
來到這個世界。
前世已然過往雲煙,不可追,不可複返,當下才是所有意義,故而才要為此而戰。
顧碧落語調堅決道:“我亦會誓死相隨。”方才她沒有說,此時她單獨與沈風說,此中包含彆有情愫。
沈風急忙道:“快點說呸呸呸,大戰在即,你就老子搞點衰氣,說什麼死不死——快點呀,我是你的男神麼。”
顧碧落白了他一眼,狡黠一笑,小聲啐道:“呸。”這個呸當然是抗議他的後半句。
她輕笑道:“沒想到你也會迷信。”她這一笑如春風沐雨,把乾巴巴的天氣都滋潤了,令人心曠神怡。
哎,給我弄來這麼漂亮的秘書,讓柔然看見了,還以為我來偷情度蜜月,沈風理所當然道:“我當然迷信了,我是有信仰的人,多信神,神自然會保佑你。”
說罷,立即雙手合十,頭朝天眯著眼睛虔誠道:“神呀,保佑我多娶幾個老婆——”
聞言,顧碧落急急拆開他的手,紅著臉斥道:“身後皆是將士,讓人聽到了,該如何看待你這個元帥。”
對於眼前這個家夥,她心裡隻想吐槽四個字:本性難移。
原本以為他當了元帥便不必再操心,看來還是疏忽大意了,他便是一個不會讓人省心的主,方才真該讓唐將軍再敲打敲打他。
沈風往後賊看了一眼,偷偷朝著擠弄眼睛:“顧小姐,軍中那些年輕將士,都視為你為他們的女神,再有五日柔然就打過來了,我要給你安排一次陣前演講提升士氣。”
顧碧落冷哼道:“我隻是一介女流,不便謀事,如何可替你鼓舞士氣!大敵當前,你勿要再想那些歪門邪道之事。”
沈風忽然道:“柔然快來了,我要去補充一下精氣神,回屋好好睡一覺。”
顧碧落微微一笑,反而欣賞他此時的輕鬆,無形中心中多了一份信心,不知不覺,他已成了顧小姐的主心骨。
沈風忽然抬頭望了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好多沙塵,百萬大軍果真是浩蕩,簡直快遮天蔽日了。”
顧碧落也抬首,看到天空中盤旋著的鳥兒,疑惑道:“沈風,你幾次皆看到這隻鳥兒盤旋在你頭上,你說怪不怪?”
沈風抬頭一看,看真的看見頭頂上盤旋著一隻鳥兒,“還真的有,你觀察得真仔細,你說,這會不會是一種吉兆。”
話剛落音,一小坨糞便落在他的腦門,沈風摸了摸腦門,疑惑道:“下雨了麼,怎麼會有這麼粘稠的雨水——什麼味道!什麼東西?!”
顧碧落憋紅了臉,止住笑道:“你不是說了麼,是個吉兆。”
媽的,是一坨鳥屎,死鴨子嘴硬道:“天上掉下來的,可不都是吉兆——顧碧落你閒著沒事乾是不是,快給我去做事!”
顧碧落冷哼一聲,然後便去查缺補漏,大戰在即,她必須將城內城外再走查一遍。
回到帳中洗了一把臉,西北地方水源沒有南方多,而且是在軍隊中,少有調條件可以洗澡,他坐在帳中,手中捧著一個個護身符,心中逐漸平靜下來。
距離大戰隻剩五日,柔然大軍已集結於豐州,人生中最沉重的時刻即將來臨,他如何能不緊張,軍中六十幾萬的人性命壓在他身上,大國安危壓在他身上,黎明百姓安危壓在他身上,家眷朋友的期盼壓在他身上!
他如何能不緊張!
也隻有在他自己帳中,他才能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他手中捧著一個解封了的護身符,這個護身符便是當日顧碧落落下的,外麵的布包被撕破,他便自己一針一線縫補。
他算是半個大老粗,怎乾得了針線活,一個小小護身符,他愣是縫了幾日還未縫好,不過一針一線的縫著,心情卻能異常平靜。
“沒線了。”
“差點忘了,之前針線就沒有了,顧碧落那兒應該會有針線,這時候她應該不在。”想到此,便去了顧碧落的營帳。
顧碧落的營帳離他很近,軍中除了將軍府外,皆是搭製了營帳,很快便摸入顧碧落營帳內,營帳內除了一張行軍床,便是一些簡單的置物。
“針線應該就在床上。”
走到行軍床上翻了幾下,剛翻起床鋪,卻是觸動一個機關,整個營帳突然收緊,將他整個人困在營帳內。
“這——我知道了,這是顧碧落發明的營帳,我差點給忘了!”沈風臉色大變,急忙抽出匕首劃破營帳,但營帳內有銅絲,越是破壞,銅絲收得越緊。
“有人闖入顧教習的營帳,快拿下!”
“有人闖入教習營帳,快拿下!”
“一定是奸細!”
外麵起了喊聲,營帳很快便被將士包圍,顧碧落亦快步趕來,本來她便在附近,聽到喊聲後,便看見營帳內有人闖入。
“顧教習,有奸細闖入你的營帳!”
顧碧落思吟片刻,神情露出微薄慍怒之色,淡淡道:“你們暫且退下,以後在軍中勿要提及此事。”
“教習——”
顧碧落擺擺手道:“退下吧。”猜到營帳中是何人,為了顧全大局,便要此事掩瞞下來。
待到周圍將士退下後,顧碧落才去解開營帳,解開營帳後,便看到狼狽不堪的元帥,元帥闖入她的營帳被捕,傳出去的話,他還如何在軍中立威。
沈風擠出營帳,老臉一紅,悻悻笑了笑,笑也是稍縱即逝,這時候他連笑也不敢笑出來。
顧碧落怒道:“你為何在我營帳中,若是叫將士們看到,他們會如何看待你。”
沈風尷尬道:“我想去營帳中拿點針線。”
顧碧落一臉錯愕道:“針線?你要縫衣服?”
沈風用力點點頭。
顧碧落冷哼道:“你將破了的衣物交予我,我替你縫補。”
沈風急忙搖搖頭道:“不必了,不太方便。”
此時他倒像是犯了錯的小卒,雖然執掌帥印,穿上鎧甲,但他的模樣還是如以前一般,顧碧落會意,誤以為是內衣褲,臉紅了一下,走入營帳內,很快拿出針線。
“多謝你。”道謝一句。
顧碧落神情嚴厲道:“軍隊不是你的沈府,不是你想去哪個房間便去哪個房間,要時時謹行慎言!”
她在軍中還有一個頭銜是教習,所謂教習便是一個虛職,但卻極有發言權,除了管理軍庫外,她亦為軍隊將士教習演練。
這次是他理虧,從頭到尾沒有反駁一句,拿到針線後,便回了營帳。
入夜,軍中忽然起了一絲慌亂。
沈風聞訊趕到了城牆上。
城牆上已站著顧碧落、問書、壺酒,還有幾個守城副將,站在城牆上,向著豐州的方向俯望過去,隻見天際湧出一條巨大的燈影,在銀色的夜空中,仿佛是一片金色的湖畔。
舉火燒天,柔然來勢洶洶!
嗷——
嗷——
嗷——
一陣一陣的呼聲從遠方傳來,呼聲乘風拉弦聽入耳中十分不適,也難怪軍心有所動蕩,顧碧落肅然道:“柔然大軍再次集結,看來是要再次進發,百萬大軍之勢未到,卻已衝擊我軍軍心。”(在豐州的柔然大軍暫時數目不詳,百萬大軍隻是一個形容語)
沈風舉手喝道:“傳我命令,三軍擂鼓鳴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