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體育是殘酷的。
這句話徐依童已經看過無數次。它經常出現,也很普通,理性地更像一個結論。她從未有過更深的感觸。
可是在今天,在這句話和餘戈劃上等號的這一秒,她忽然就體會到了它背後包含的無儘遺憾。
徐依童有點難受。
她想到了比賽結束,og眾人拿著外設下台時,有一個鏡頭單獨切給了餘戈。
他背影的特寫長達十幾秒。
與此同時,分鏡裡的幾個解說都紅了眼眶,其中一位男解說做著最後的陳詞——
“電競選手的黃金時期很短暫,而你用滿身傷病換來了比常人更久的巔峰期。少了世冠,他們總說你職業生涯不夠完整。於是你一年又一年地闖入世界賽,可遺憾這個詞好像總是伴隨著你。”
“這條路究竟還有多長,你還要付出多少,才能走到終點呢。”說到最後,男解說已經哽咽,“fish,明年見,希望還有明年。”
徐依童放下手機,抱膝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發著呆,想起了更多和餘戈有關的事。都是不太連貫的零碎記憶——
那時候,餘戈手疼得開不了車。
可他說自己不怕疼。
那時候,她覺得餘戈總是很高傲,他脊背永遠挺得那麼直。
在醫院被最親的人指著鼻子罵的時候,他是這樣。身上帶著傷,獨自走進黑夜的時候,他是這樣。比賽失利,麵對所有人時,他還是這樣。
那時候,她喜歡他,卻總覺得他生活很單調。
徐依童曾經甚至跟朋友抱怨過,每次她問餘戈在乾什麼,他給她的回複都是一樣的。
訓練。
日複一日的枯燥訓練,好像這就是他的全部。
這些微不足道的片段,徐依童從前都沒有放到心上過。此刻它們卻仿佛突然長出了鋒利的棱角,割得她心裡有些痛。
徐依童突然很想給餘戈發個消息。
想安慰他,讓他不要太難過。
想問他在乾什麼。哪怕知道他現在還能好好吃頓飯,能好好睡一覺,她就能稍微安心一點。
可是真的打開手機,找到餘戈的對話框後,徐依童停頓了很久。
打了又刪,幾百字,什麼話語都顯得很蒼白。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
徐依童一直覺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挺強的,遇到事情也很樂觀。但沒想到隻是見證了一場比賽失利而已,她居然連著一個星期都沒敢上網。
lck的一號種子在左半區,先後打敗ll的一號種子和三號種子闖入決賽,已經是不可抵擋之勢。
雖然ll還剩下tg最後一根獨苗,但這支隊伍畢竟太年輕,狀態也一直起起伏伏。不論是解說還是各方預測,都覺得tg難以啃下e這塊硬骨頭。今年ll奪冠的形式實在是不太樂觀。
不過這些東西,徐依童沒怎麼關注了。
11月4日,北京時間晚八點,tg奪冠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互聯網。
徐依童和幾個朋友在一家音樂燒烤餐吧看了這場比賽的線下直播。
露天電影院的大幕布實時轉播著鳥巢的奪冠現場。
全場燈光閃耀,台下萬人高呼,台上少年意氣風發。禮花的碎屑洋洋灑灑地飄下來,鳥巢裡下起了金色的雨。
餐廳裡一起看比賽的陌生人互相舉杯慶祝,徐依童跟著人群一起歡呼。她抿了口酒,也在笑。
她發自真心地為陳逾征開心。
蔡一詩掌心都拍爛了,“弟弟太厲害了吧。”
頒獎的環節,主持人微笑地介紹著,今年的總冠軍,是來自ll賽區一支很年輕的隊伍。五位隊員的平均年齡都在20上下,而今晚的fner,甚至剛成年。同時,他們也是一支堪稱奇跡的隊伍,出道僅一年拿下世冠,這在整個聯盟曆史裡也是十分罕見的。
——毋庸置疑,幸運女神今晚站在了他們身後。
短暫地狂歡後,眾人又開始吃吃喝喝。她們從音樂餐吧轉戰到酒吧,徐依童大手一揮,“今晚消費童姐買單。”
“這就是富婆嗎。”蔡一詩嬌嗔,“走百步,不如童姐扶一步。”
茉莉刷著微博,全是跟tg有關的詞條。她忍不住唏噓了聲,“真好,弟弟打敗了這個韓國隊,也算是給童童男神報仇了。”
:“”
蔡一詩:“”
徐依童笑臉僵了下。
蔡一詩扶額,提醒她,“你說話之前,再用腦子想想呢?”
茉莉仔細回憶了下,“我沒記錯呀,餘戈不就是輸給這群棒子了嗎?”
往茉莉嘴裡塞了個小番茄,“非要提這一茬,你見不得徐依童開心?”
“啊!”茉莉叫了聲,“童童,我沒提你傷心事的意思啊。”
徐依童默默乾完了一杯酒,“沒事。”
看她這幅樣子,其餘三人對視幾眼。
徐依童自飲自斟,喝空一杯,又倒滿,“你們彆這個樣子行不行?喝酒吧,我真的沒事。”
去攔了她一下,“你少喝點。”
連蔡一詩都變成了知心大媽,“你剛剛又沒怎麼吃東西,喝這麼猛小心等會難受。”
“乾嘛啊?”徐依童莫名其妙,“我弟今天奪冠,我心裡高興,多喝幾杯咋啦?”
“行行行,你高興你就多喝點。”
她們默契地不在提這個,紛紛陪徐依童喝起了酒。
酒過三巡,也到了場子熱起來的點。茉莉喝嗨了,想下場去蹦迪,問徐依童去不去。
徐依童搖頭。
蔡一詩:“行吧,我們玩一會兒就回來,你把東西看好。”
等她們走後,徐依童借著酒意,摸出了手機。
她登上了很久沒看的微博。
奪冠之夜,拳頭的官方賬號發推,隨後,各大官博相繼發了慶祝tg奪冠的消息。
晚十點,tg官博發了微博慶賀。
在這條微博下的評論,ll的所有戰隊都發來了祝賀,其中也包括‘死對頭’og。在這一層的樓中樓裡,小部分人讓他們明年加油,剩下大部分人,都在問,‘fish會退役嗎’
徐依童沒敢多看,搜到餘戈的微博,點進去。
最新一條仍舊是係統自動發的認證,恭喜他進入四強。底下評論已經很多很多。
他們說。
陳逾征隻有十九歲。
這是他的第一年,但這條路,你已經走了六年。
他們問。
命運為什麼隻對你這麼苛刻。
看了很久評論,徐依童眼前有點模糊。她摸索著鍵盤,費力地發了一段話。
因為喝多了,所以這段文字顛三倒四的。
小魚。
希望你成功。
希望你得償所願。
你是最厲害的ad,最堅強的小魚。
餘戈,平安健康。
她們回來的時候,徐依童已經趴在桌上睡了,手邊又多了幾個空酒瓶。旁邊手機屏幕還亮著。
蔡一詩替徐依童關手機的時候,發現界麵是和餘戈的聊天框。
半個月前的聊天記錄,不知道她獨自看了多久。
把徐依童拍醒,“走了,回家睡。”
徐依童睜開眼,“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
蔡一詩忍不住道:“你想餘戈就給他發消息唄?在這看聊天記錄乾什麼?要不我幫你打個電話。”
徐依童急急搶回自己手機,“不要了。”
“為什麼?”
徐依童已經喝得神誌不清,卻保持著最後一點理智。她吐字困難地說,“我知道,他不開心,不要煩他。”
良久,蔡一詩罵了句。
“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