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山下,門房已經重新建好,這個重修的錢是賀十三出的。
彭壁依舊在門房悶坐,因為學宮給他的刑罰,便是不準踏出門房一步。
不服歸不服,但他守規矩,所以在受罰之時,連手都沒從窗戶口伸出去過。即便當時門房被賀十三一掌拍成廢墟,他仍舊搬了幾塊兒碎石,盤坐其上養傷。
而今門房修好了,他便與從前一樣,守門而已。
即將十月,山中也開始冷了,城裡的凡人都換上了厚衣裳,但這點兒差異,對於煉氣士來說不算什麼。
身著單薄儒衫的彭壁坐在窗前,麵前擺著一本書。正翻書時,窗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彭壁抬頭望去,見到是學宮老十之後,趕忙起身,恭恭敬敬作揖:“見過萬先生。”
十先生萬年,號十萬火急。
萬年作揖回禮,而後望著彭壁,語速極快:“彆人都說你錯了,那你錯了沒有?”
彭壁沒放下手臂,但臉上沒什麼表情。
“都說我錯了,我也未必是錯。但如果守規矩也是錯,那錯便錯吧。”
萬年竟也有些無可奈何,想了想後,他說道:“你當年落草為寇,殺生無數,原因是官府用鬼秤收稅糧,逼死了你老娘跟新婚妻子,對嗎?之後你便化身屠夫,殺了不知多少官吏,是也不是?”
彭壁聞言,沒有片刻思索,當即答複:“是!額頭印記,我從未想過祛除。”
修為到了這個份兒上,想去掉身上一點點印記,心念一動便能做到,但彭壁始終沒有去做這件事。
萬年嘴角直抽搐,“你殺不守規矩的人,本身就破壞了規矩,是也不是?依照你的說法兒,他們該殺,但不該你殺,對嗎?”
彭壁聞言,點頭道:“是,所以先生教我兩個字,克己。我生來不知變通,吃虧也吃在這上麵,但我不打算改。如萬先生所說,我做草寇水匪之時,殺的是不守規矩的人,但我本身也是破壞規矩的人。所以先生救我教我之後,我先要自己守規矩,才能懲治不守規矩的人。古井國太子為非作歹是實,但我職權之內,管不到。”
萬年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兒順著胸口的氣,然後說道:“誰他娘教你克己是這麼用的?得,再聊下去我怕我也得出錢修門房了。我來是順道告訴你,大祭酒說,論人性你錯了,論規矩你無錯。也罰過了,調任你去中南部的神水國坐鎮,即刻起程。”
彭壁聞言,點頭道:“知道了。”
說罷,他合上書,邁步走出門房,不是往西去,而是往山上走去了。
萬年皺眉道:“嘛去?”
彭壁輕聲答複:“交接印信。”
萬年實在是受不了,隻得揉著眉心,打算離開。否則他真怕忍不住兩巴掌拍死這家夥。人倒是不壞,守規矩也沒錯,可說話咋就這麼氣人呢?
可此時,彭壁卻突然問了句:“我想問問,當初那個小丫頭呢?”
萬年轉身看去,淡淡然一句:“祝雙兒是吧?被趙典收留,改了個名字,不知哪兒去了。”
此刻萬年也笑了笑,“能想起那個小丫頭,說明你還沒到不可救藥的時候。”
可這位十先生萬萬沒想到,彭壁接下來便說道:“那就行,否則她擅自行刺罪人,也是不守規矩。”
萬年強壓著怒氣,罵道:“滾!”
這小東西,又不是什麼惡人,可你怎麼就這麼氣人呢?
他長歎一聲,呢喃道:“執拗的人啊!你幾時才能明白,天底下的規矩要有溫度。因為那是約束,不是冰冷的天條啊!”
不過……讓他坐鎮神水國,不是給劉暮舟上眼藥嗎?
什麼時候學宮也學人舞弄這等權謀手段了?
萬年回頭望了一眼山巔,也不怕忌諱了,淡淡然開口:“先生,這座山,我能不回,便不回了。”
無論是萬年還是賀十三,都覺得這座聞道山,越發的不純粹了。
……
震澤產一種奇石,常被各地花重金購買,運回之後大多都是當做假山之流布景之用。
一夥兒靠此為生的凡人,在此地探了整整一年,終於撈出來一塊兒狀若遊龍的奇石,打算運去玄風京城獻給皇族。他們想著,即便是換不來官職,起碼也能換取價值不菲的賞賜吧?
這邊兒撈出來了奇石,而一側有一艘官船駛過,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官船之上滿是黑衣,為首的卻是個少女。
打撈奇石的百姓見官船駛過,皆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在船過他們所在之地以後,便猛地提起了速度,所過之處有數丈高的浪潮,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小船能抗住的。
領頭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這震澤之上,自打來了他們,我們這些討生活的也多少被當做是人了。”
因為要是換做其他官船,才不會害怕掀翻彆人的船而因此減速。
那艘船上,三十餘人皆是黃庭,但為首的少女,隻是個靈台兩變。
官船疾速往湖心而去,很快便停靠在了一處島嶼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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