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雲殿內,賀蘭茗玉正與淩蓁兒對坐弈棋。
宮人來報,邕王蕭啟榮求見。
“讓他進來。”賀蘭茗玉神色自若地落下一子,心中對啟榮的來意已猜到了八九分。
“啟榮給賢貞皇太後請安。”蕭啟榮走進正廳,站在下首向賀蘭茗玉行了一禮。
“不必拘禮,”賀蘭茗玉笑容和藹,故作關切道:“啟榮啊,你的行裝打點的怎麼樣了?”
蕭啟榮躑躅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囁嚅道:“賢貞太後…讓臣隨映淳郡主共同出兵平叛一事,臣懇請太後重新考慮…”
“怎麼,你怕了?”賀蘭茗玉微微一挑眉,眼眸中露出些輕蔑之色。
這話雖說的是事實,但也刺痛了啟榮的自尊心,他懊惱地狡辯道:“沒…沒有的事!隻是,臣麾下的獅嘯營雖已有過在西蜀的作戰經驗,可畢竟當時領兵的不是臣…”
蕭啟榮得了兵權才不長時間,他平日裡又貪玩憊懶,並不常去軍營觀看將士們操練,當今的獅嘯營對他來說,甚至可以算得上一支全然陌生的軍隊。
如此倉促地將他和尚未磨合的軍營一同推上前線,他心裡實在是忐忑的不得了。
“母妃也放心不下臣去那麼遠的地方打仗,所以臣鬥膽求皇太後收回成命…”蕭啟榮心虛的聲音越來越小。
“啟榮,你可知道,先皇的同胞兄弟們在你這樣大的年紀,都早已經開始隨太祖太宗南征北討,為我大晟建立基業了?”
賀蘭茗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勸道:“你若沒有軍功,隻做一個空頭營主,如何能在朝中建立威信,早日成為陛下的臂膀呀?”
“太後,非要臣去打仗不可嗎?臣在朝堂上也同樣可以為陛下分憂——”
他說到一半自己都泄了氣。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十個他也比不上一個蕭啟煥,如今蕭啟煥日日陪伴在陛下左右,哪裡還需要他這狗頭軍師為陛下出謀劃策。
“啟榮,哀家可以向你保證,你一定能安然無恙的回來。”賀蘭茗玉循循善誘道:“映淳郡主雖與你同齡,但也是親臨過三次戰場的老兵了,想必在經驗與謀略上都是可靠的——”
“更何況,若從母家的輩分論起來,她還是你的小輩,於情於理,她都有責任護你周全,否則,燕王妃如何向喬太妃交代呢?”
蕭啟榮有些鬆動,撓了撓後頸思忖著說道:“太後說得是…”
“所以說,你這孩子就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裡。”賀蘭茗玉諱莫如深地一笑道:“她若讓你以身犯險——你不照做不就是了?”
“你是我大晟親王,她隻是個宗室女,又有什麼資格管教命令你?啟榮,你切不可妄自菲薄呀!”
一番話聽的啟榮放心了不少,底氣也足了起來,連帶著腰杆都直了幾分。
“此戰若是贏了,自然會有你的一份軍功;若是輸了,也是她蕭映淳向哀家請命出征,全部責任都在她一人——”
“哀家保證不會讓你受牽連。”
啟榮聽著這於他百利而無一害的條件,滿意的連連點頭:“皇太後教訓的是!臣立刻回宮打點行裝!”
啟榮喜滋滋地離開後,淩蓁兒望著棋盤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蓁兒?”賀蘭茗玉輕輕敲了敲棋盤提醒她。
淩蓁兒回過神兒來,滿麵愁容吞吞吐吐道:“茗玉,若是映淳郡主此戰真的敗了,你當真要降罪於她嗎?攝政王…會不會怨恨我們?”
“隻要攝政王一心一意輔佐陛下,映淳郡主自然不會有事,可他若是背地裡想些彆的心思——”
賀蘭茗玉低眸端詳著指尖捏著的那枚黑子,沉吟著緩緩將它放到棋盤上:“這大晟,和皇上的命運,是一步,隻能贏,不能輸的棋。”
簽筒中甩出一枚靈簽來,“咚”地落在地上。
啟煥將那靈簽拾起來查看,一個墨黑的“凶”字看的他心裡一沉。
他將靈簽插回簽筒,咬了咬牙想要再卜一次。
“再試多少次也是一樣的,”明顏自身後走過,從他手中拿過簽筒:“此戰確是凶險。”
“可映淳郡主做事向來不在乎吉凶。”明顏將簽筒放回香案上:“在她眼裡,隻有輕易能成功的事,和需要稍費些周張才能成功的事。”
“姐姐的性子,我向來是知道的。”啟煥站起身來,低著頭整了整衣擺:“可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我實在沒辦法不擔心她。”
“你有這閒操心的功夫,不如想想怎樣勸得陛下許你回府一趟,”明顏語氣輕鬆:“畢竟,映淳郡主得勝歸來之後,便要成親了,到時候你這做弟弟的,是該在府裡送姐姐出門的。”
映淳提著個食盒來到城外的一片官家墳地上。
她走到一塊墓碑前,跪在地上打開食盒,在墓碑前擺好四個菜,又取出一小壇酒放在旁邊。
“大奎兄,我前日去看了小豆子的阿娘,她說前些日子小豆子給她來信,說他在江東過得很好,還娶妻生子了。”映淳低眸看著墓碑上的刻字,語氣就像正在和老友閒談一樣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