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重蹈蕭啟翰當年的覆轍,這次狼鷹獅三營在西蜀足足駐紮了四個月之久。
軍隊控製住各城要地,朝廷派遣官吏前來張榜安民。
三營在當地抽調補充了損失的兵丁,又廣招工匠修補戰時損毀的城牆與房屋。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日子也一天天不緊不慢的過著,當地的婦孺們學了一口蹩腳的盛州話,映淳也終於學會打一手逢賭必輸的麻將牌。
在映淳第三次涎皮賴臉地蹭到嚴奉岑身邊借錢的時候,頭疼至極的嚴副將終於忍不住說出心裡話:“收手吧郡主,這種需要動腦子的事真的不適合你。”
城中百姓都對這個脖子上掛著條紅布吊著胳膊,還成天風風火火忙來忙去的姑娘有印象,暗地裡嘖嘖稱奇:想來大晟的姑娘都是這樣人高馬大豪氣衝天的,怪不得大晟軍隊戰無不克。
待官員任免完成,城中建築也都得以修繕,軍隊留下部分將士駐守,映淳終於帶三營返回京城。
去時秋雨綿綿,歸來時已是桃花盛開。
長安百姓夾道歡迎,人挨人人擠人的也不知看清楚沒有,民間就莫名的傳開。
“武安郡主威風凜凜,意氣風發,當朝攝政王簡直是生了兩個兒子呀!”
攝政王的“大兒子”對此民間稱讚毫不知情,回府就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無事小神仙生活。
念岑和映淳都是傷勢初愈,兩人都不想讓對方發現,因此雖然映淳已經返回京城,兩人一個推說公事忙,一個借口軍中訓練緊,默契地沒有相約見麵。
蕭承煦早就發現映淳有點兒不對勁,即使她左瞞右瞞,可是已經有好幾次,蕭承煦注意到她吃飯的時候端不住碗,也幾乎都避免用雙手拿東西了。
春雨潤如酥,纏纏綿綿滋養初生的萬物。
可深受陰雨天侵擾的滿身傷痛者實在無法品味其中朦朧唯美的意境。
今天映淳起的很遲。
蕭承煦揉了揉自己抽痛的腿,叩響了映淳臥房的門。
映淳睡意惺忪地低低應了一聲。
蕭承煦推開門進去,映淳還伏在臥榻上沒起來,一頭秀發披散著半掩住清麗的麵龐。
這怎麼看著也不像大兒子呀。
蕭承煦苦笑著在心中暗想。
映淳半睜開眼睛看看他,吃吃笑著翻了個身:“爹爹,你怎麼能隨便進大姑娘的房間呢?”
她這一翻身被蕭承煦看出了端倪,她躺著的時候是不敢壓到自己左肩的。
“蕭映淳,把左手伸出來。”蕭承煦蹙起眉頭朝映淳伸出手。
“乾什麼?”映淳一骨碌坐起來往臥榻裡麵蹭:“我不過就是睡了一會兒懶覺,不會就要打手板吧?娘!娘!爹爹要打人啦!你管管呀!”
“你小聲點兒!”蕭承煦被女兒這一番大嗓門震的耳朵裡麵嗡嗡地響,嫌棄地補充到:“彆扯皮,讓爹看看你的手。”
映淳不情不願地把手伸過去,有些底氣不足地哼哼道:“我的手有什麼好看的。”
常年練武之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會有持槍拿棍時磨出的繭子。
映淳左手手心上的小繭子都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她此去濕熱又少見陽光的西蜀待了小半年,皮膚也白皙細嫩了不少,確也像個養尊處優的郡主該有的手了。
“你看,沒什麼問題吧?”映淳心虛地將手開握了兩下就要縮回來。
“你這條胳膊許久沒用了吧?”蕭承煦審視地盯進映淳的眼眸。
“爹說什麼呢,什麼用不用的。”映淳目光躲閃著含含糊糊地應。
她這欲蓋彌彰的遮掩當然逃不過蕭承煦的眼,步步緊逼地繼續問道:“許久沒跟爹比手勁了吧?咱們掰個手腕?”
“這大清早的還沒吃東西呢,我沒力氣。”映淳一把把手抽回來蹬上鞋子就往外跑:“我先去用個早膳。”
“蕭映淳,站住!”蕭承煦在她身後斷喝一聲:“你究竟在瞞著爹娘什麼!”
映淳轉過身,正對上蕭承煦有些發紅的眼角。
記憶中,爹爹好像總是堅強又傲慢,永遠對她說話時帶著點兒嫌棄,又永遠讓她可以依靠。
但爹爹幾乎沒在她麵前掉過眼淚啊。
她抿了抿唇把心一橫,又走回到蕭承煦麵前。
“爹爹不是要掰手腕嗎?”她伸出比右臂細了一圈的左臂。
她握住父親的手掌,隻是稍微調動手臂的力量,整條胳膊忽然控製不住的痙攣顫抖起來。
跟著一同顫抖的還有蕭承煦的心。
“是誰傷的你?是誰害的你?!”心痛與憤怒讓頭腦中理智的弦崩斷了:“誰敢傷我的女兒,我必要他一命!”
映淳此時反倒比父親要鎮定,從小到大,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嫉妒她討厭她的人,她不懼怕,也不在乎。
“爹爹!殺了他我的手就能立刻好嗎?”映淳嬉笑著撫著蕭承煦的背安撫他,仿佛受了委屈的人不是她自己:“更何況,爹爹若是動了蕭啟榮,宮裡那些人一定又要大做文章了。”
“蕭啟榮?”蕭承煦雙拳緊握,牙關緊咬。
這個愚蠢的孬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
可他敢害他視若眼珠般珍貴的女兒,他還顧及什麼長幼親疏!
映淳一臉看戲的表情,笑嘻嘻地看著蕭承煦愣在原地天人交戰。
“你這時候居然還笑的出來!”蕭承煦不可思議地瞪著映淳,納悶這丫頭腦子裡到底裝的都是什麼,或者到底——有沒有裝東西。
“弟弟早就知道爹爹會為難,早就托德淩兄給我帶了口信,說他自會想辦法給我報仇。”
自己還一籌莫展的事,那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想出什麼辦法來了?老父親有些吃味。
“他老子都束手無策的事,他個臭小子在宮裡日子過得如履薄冰,還攪和什麼?”蕭承煦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哎喲哎喲,看這小老頭兒好大的架子!”映淳擠眉弄眼地朝他做鬼臉,旋即湊到他耳邊悄聲說:“爹是老子怎麼啦?啟煥可是要做——將來的天子。”
壽王蕭啟宏入宮麵聖,商討將鯨嘯營歸入皇宮衛隊一事。
賀蘭茗玉對啟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拉攏蕭啟宏為他效力。
“陛下,自古以來都是得兵權者得天下,”賀蘭茗玉苦口婆心地教導道:“若是將來有四營共同護衛陛下,陛下這皇位才能坐的更穩呐。”
啟元熱情地接待了這位之前並未私下裡有過交談的堂兄。
啟宏初居高位,說話做事難免還有些拘謹局促,姿態也極儘卑微,二人寒暄了好一會兒才落了座。
啟元說起讓鯨嘯營為皇帝護衛一事,啟宏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啟元正暗自高興於此事的進展順利,啟宏告退之前忽然麵露難色吞吞吐吐道:“臣還有一事…想鬥膽請問陛下…”
“皇兄但問無妨!”啟元正心情大好,忙催他快講。
“臣一直心存疑惑,陛下…為何遲遲沒有處置邕王蕭啟榮?”啟宏問完就局促地低下了頭。
“朕為何要處置他?”啟元震驚疑惑地瞪圓了眼睛。
“陛下恕罪!”啟宏忙跪地將頭低的更低:“陛下與邕王自小感情深厚,是臣多嘴了。”
“皇兄快快請起,能不能麻煩皇兄把話說清楚?”啟元蹙起了眉頭,一下又是滿心煩悶。
自上次啟煥提醒他明君切忌受人蒙蔽,他就對人遮遮掩掩的事特彆敏感。
“陛下當真還不知此事?”蕭啟宏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隨即憂慮地掃視向兩旁服侍的宮人們。
“你們都先下去,朕要與壽王單獨談話。”啟元一聲令下,不過片刻,廳中隻剩了啟元與啟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