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月,這些吃空了糧倉的官僚,完全可以說糧食已經被流民吃光了,讓朝廷放錢放糧來賑災。
木維虎瞧了眼蕭至,神色略顯古怪。
蕭至摸摸自己的臉,“有何不對?”
“世家勳貴的目的還沒達到,怎會賑災。那些官員都是他們扶持上去的,肯定跟世家一條心。”
蕭至更疑惑了,“這是從何說起?難道他們不想從賑災中撈足了好處?”
一個千戶說道,“大人,下官直言你可不要介意,你不懂當官,也不會當官。如果按你這樣當官,能撈多少錢呢?”
蕭至嗤笑,“你倒是說說,這官怎麼當才能撈到錢,兩省官員隱瞞不報的原因又是什麼?”
木維虎與千戶都笑了,蕭至覺得他們在嘲笑自己是個白癡,老臉不由得一紅。
木維虎挑了挑下巴,示意千戶繼續說。
千戶喝了口酒,沉吟片刻,組織好語言。
“大人,如果你餓了,當如何?”
蕭至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無非是人越是餓到絕望,越會不計代價用儘所有去換吃的。
每個流民,皆是如此。
千戶道,“最初的饑民都是佃戶長工之流,他們能有什麼,什麼也沒有。救他們?除了徒耗錢糧一無所得。”
“等到這些饑民形成大麵積的流民,他們得活著,要活就要不顧一切的搶奪。”
“他們不敢搶世家望族,官員勳貴,他們隻敢對尚有餘糧的人動手。就像那些有百十畝田產的小地主,又或是商販。”
“這些人被搶光了,他們也成了流民。”
木維虎接口道,“然後,那些大地主也就被搶了。”
蕭至問,“為何這些流民剛開始不搶大地主?”
木維虎幾人笑,一個千戶道,“大人,你也是帶兵之人,你會先選難打的人去打嗎?等流民愈多,成千上萬,浩浩蕩蕩,就算有家丁惡奴也擋不住這些人了。”
“待到民間之糧耗光,世家望族便開始賑災。他們要地契房契,他們要金銀珠寶,他們要兒為奴女為娼。”
木維虎歎了口氣,仰起麵龐,悵然道,“大道十二年,湖北大旱,蝗蟲漫天。餓死之人不計其數,而朝廷遲遲沒有賑災。那時候,已經不是易子而食了,而是把吃人當成一門生意。菜人,大人可聽過?”
“有一小地主,家人全餓死了,隻剩下他跟年僅八歲的小兒子。他身上也隻剩下三枚銅板,掛起的人腿一斤要五十文。他想活命,他想讓兒子活命,於是,他把兒子賣了,賣了一百二十文。等他買肉時,肉價已是一百文一斤。”
沉默,死寂,所有人的心異常的沉重。
災民已經不是人了,蕭至難以想象那是一副什麼場景。
木維虎嗤笑,“你可知他一百文買來的是什麼?是他兒子的肉。”
蕭至悚然一驚,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木維虎道,“這是我親眼所見。我家有田八百餘畝,錢糧無算。大災之後,一無所有。是我父的袍澤兄弟將我塞進皇城司,這才一步步做到守備將軍。”
千戶說回正題,“大人,到了這個時候,正戲才剛剛開場,世家才會開粥棚。一畝田,隻能換一碗稀粥。”
蕭至沉默,腹中有千萬言,卻難說隻字片語。
另一個千戶道,“各地還建嬰孩院。我們漢人就是如此,人可死,香火不能斷。寧願自己餓死,也要把一切都捐給嬰孩院,讓他們養大自己的孩子。”
蕭至道,“這個嬰孩院,是不是根本不會養活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