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塔米斯剛抬頭沒幾秒,赫雷提克就低下頭,“怎麼了?”
“……”絕對不會承認有些羨慕這個身高的小姑娘克製住挪開視線的衝動,頂著仰視的壓迫感,她直視著那雙如出一轍的碧綠色眼瞳,“你有產生任何幻聽、幻視或者幻覺嗎。”
赫雷提克沉吟,“如果你是說漂浮在那兒的書,它不是——”
“我知道那個書是真的。我是指,其他的一些在動的東西。”
“……在我看來,這裡除了我們和那本書以外沒有任何東西。你看到了什麼?”
“不管是什麼。”塔米斯說。“你從來沒有產生過幻覺?”
酒神因子飛撲過來在她肩膀上滋兒哇亂大叫「都說了不是幻覺!」之類的話,塔米斯瞥了它一眼,對此不作任何反應。
“……沒有。”赫雷提克順著她的視線,定定看了她的肩頭兩秒,那裡空空如也,“這狀況什麼時候開始的?”
“在那個礦井,我聽到過一些聲音。”
“我沒有聽到過。”
“你當時給我的藥劑是什麼?”
“緩釋的拉撒路溶液,主要成分是酒神因子。礦井之下有一條酒神因子的原礦,沒接觸過的人不會產生不良反應,但我們隻要感受到它的氣息就會……不適。”
他把可能發生的狀況用一個詞輕輕帶過,就像是天空用白雪蓋住斑駁的地麵。避重就輕在很多時候並不被列入說謊的範疇,善意的隱瞞在發言者自身看來是不含欺騙的。
塔米斯沒有從他的眼睛中找到任何說謊的成分。
“彆擔心,我會知道怎麼解決它的。”赫雷提克篤定地說。
“這隻是點小狀況,還不夠讓我產生擔心的地步。”可能是要強心理在作祟,塔米斯因為被看輕而顯得不太開心。她彆過臉,把視線移到墓穴中間被冷落的黑暗神書上,雙手環臂,“你還是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
赫雷提克啞然失笑,“很快就好。”
他在靠近黑暗神書幾米遠的位置停下,一根純白的羽毛出現在他的手中,比手掌還長的長度顯示它應該出自某種大型猛禽的大覆羽,但絕對不會是鷹、隼以及分類檢索表中的任何一種鳥。塔米斯一度很喜歡觀察天空中這些自由不羈的生靈,為此讀完了一整本鳥綱動物檢索圖鑒。裡麵沒有任何一種鳥的羽毛是能發光還會飛的。
羽毛漂浮到空中,和黑暗神書遙遙相對,它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和溫暖像一顆小太陽,驅散了幽藍熒光帶來的冷意。因為截然不同能量的出現,黑暗神書猶如接觸不良一般搖搖欲墜了幾下,顏色都暗淡了不少。
在短暫的交彙後,或許是被觸發了某種反應機製,黑暗神書光芒大盛,試圖組織力量撲滅敵力。但在它做出反應之前,羽毛的每一根羽絲都化作流光,湧向黑暗神書。
無聲的金色煙火在狹窄的墓室中綻放,光怪陸離,每一道光線都把黑暗神書緊緊纏繞,把它包裹的宛如蠶繭。黑暗神書劇烈的晃動,但於事無補,片刻後,它如同夏末的到臨前的蟬一般摔落下去。
赫雷提克伸手接住書,側身避開身後刺來的刀劍。這點冰寒的刀光沒有被他看在眼裡,他握住刀身,任由鋒銳的刃軋破戰術手套軋進掌心。
“你需要糾正一些戰鬥習慣,事先抱臂動作不會提高拔刀速度;不要從正後方發動襲擊而且總想著朝要害位置一擊必殺。有人會故意把胸口要害用圖案漆成一個靶子。”
他的每一句諄諄教誨都能讓塔米斯的嘴角下滑一分,這下子不像剛才那樣為了轉移視線而故意演戲,是真不開心了。這種負麵情緒隻是針對自己,她難免反思自己為什麼這麼菜。
下次一定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刺客聯盟的教育沒有包含社交常識這一部分。赫雷提克完全不覺得被背刺哪裡有問題,這種程度的襲擊對他而言就像是突然被家裡的貓貓撓了一爪子那樣,不痛不癢,反而還覺得它好可愛。
當然,這種情緒產生完全是因為他因為多巴胺的高水平分泌而暫時遺忘了貓貓襲擊它的原因:隔壁討人嫌的小鬼。要是他想起來這檔事,估計又會陷入觖望厭恨的深淵吧。
赫雷提克一廂情願的認為,她想殺死他是因為對達米安的愛。稀薄到岌岌可危的自尊讓他從不追根究底的質問,潛意識已經默認答案是有毒的,所以隻能往裸露的地麵覆上薄雪。
塔米斯也從來沒有具體解釋她的行為動機,她自己也說不明白。死亡好像是一道分水嶺,把她和「世界」相分開;穆傑諾島是嶺下寬廣的河,堆滿畸形的屍骸,她要跨回去就必須忽視兄弟姐妹的屍山血海。
在那個摧毀島嶼的淬火之夜,塔米斯從來沒有想過回頭,唯一的遺憾是她的力量有限,隻能勉強毀滅這裡。
她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儘管那裡不是她夢想的埋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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