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圈泛紅,低沉平穩的聲線忽而哽咽。
“隻為了這一個瞬間,我甘願,付出一切。”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講述:“行者與僧祖說話間,花芽突然破土而出,原本要三千年才開的花,竟衝破了流年的禁錮,鮮明地綻放了,”
“就在那絕豔的花心上,行者再一次看到了他的妻,明眸善睞,一如往昔,”
“她的魂魄向他伸出手,他想握住,卻隻見殘影如沙,消散指縫間。”
“行者隨即低喃一聲‘無憾’,而後舉身赴清池。”
“僧祖感慨,想為這一對有情人誦經超度,卻意外窺見天命——他們是命定的眷屬,此後生生世世,他們都將重逢彼此,夫妻恩愛,白首到老。”
“後來僧祖的徒弟,也就是那位我邂逅的高僧,他告訴我,我便是那行者的轉世。我問,那麼我該如何確認,誰人是我天定的佳偶?高僧笑而不答,隻道,你會感受到的,心會感受到的。”
裴西遒說罷,淡然地飲了口茶。
至此,戚窈窈已聽得呆若木雞。
未免太過離奇了罷!她當真要去信——如此離譜的因緣?
然而裴西遒好像煞有介事,似乎對自己所言,堅信不疑。
“窈窈覺得我們相熟,許是因為,生生世世,你我注定相逢——千百年來的每一世,我們都是眷屬。”
他雙目明朗璀璨,在熒熒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深邃了。
“窈窈,從我望見你的那一刻起,便知……”
他牽起嘴角,唇有輕微的顫抖,語聲卻溫潤,無比堅定。
“你是我嘔心鏤骨,哪怕曆經千載,也要等的人。”
是我粉骨碎身,哪怕永陷絕境,也要愛的人。
他凝定她,心中默默道。
這廂,戚窈窈簡直是心如麻漿。
如此情意濃烈的拳拳剖白,教裴西遒說得那麼自然、坦然,她一時真的招架不住,完全招架不住。
“所以……”
“還有兩個月。”裴西遒話鋒一轉。
“什麼?”
“兩個月後,我將率軍南征蕭梁,”他似是歎了口氣,“這場硬仗,沒個年,怕是未有儘時。”
他輕輕探手過來,往她眼角抹去——戚窈窈這才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已有淚溢出了她的眼眶,此刻都有些冰涼了。
“我想求娶窈窈,”裴西遒說,“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隻此一妻。但若窈窈並不屬意我,我也絕不強求。隻是,我多麼希望,在我尚在平城的餘下兩個月裡,窈窈能允許我……追求你。”
睫毛好像紮進了眼睛裡,戚窈窈伸手揉了揉。
心已經亂得不成樣子。
“能在出征前,與窈窈修得正果,終成眷屬……或許是我此刻,最大的執念罷。”他苦笑一聲,滿麵憂傷,“窈窈一定覺得我不可理喻,對吧?可我甫想到,今後馬革裹屍,肝髓流野,竟也無尋歸宿、難有寄托,甫想到——普天之下多有佳話,我心竟也似飛花枯葉般飄零無依……”
“我、我又沒說不行……”戚窈窈小聲打斷他的哀怨淒婉。
“真的?”他的眸光又亮了起來,像是點燃的火把,“這麼說,窈窈不介意我的追求?”
她不停吞咽口水,極細微地搖了搖頭。
裴西遒的笑意再難壓抑下去了。
他又紅了眼睛,低喃道:“真好……”
真好,窈窈,你在這兒呢。
真好,我又能親口把這衷腸,向你訴說呢。
……
……
來到西樓的第三天清早,就在戚窈窈幾乎都快把自己是“梅花台”細作之事拋擲腦後的時候。
她剛和萇生一起吃了點心,穿過了竹林打算回到自己的小院。
就聽得院牆外,傳來黃鸝鳥的鳴聲。
她心一僵,知道是倉庚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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