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滄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悅,他檢查了一遍聽嶼和白楊提眷陵的屍身:“真不巧啊,對麵的演員已經紛紛登場了,我們這邊卻出了問題,九諫,你覺得聽嶼自殺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至少九成。”我俯身,輕輕闔上聽嶼的雙眸,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雖然早就知道青禾走後他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心氣,可是我卻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決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白楊提眷陵的死是我們未曾宣之於口的計劃沒錯,畢竟他身後不知到底隱藏著多少勢力,又有城府,若不先除去此人,難保再出什麼紕漏,或者新的難纏人物影響大局。白楊提眷陵不是個蠢貨,想要解決他,必得先亂他心神,逼他出昏招,再一擊即中。而做出這種事的聽嶼不能再回到觀滄瀾身邊,就算是苦肉計也不行——一是瞞不過,觀滄瀾幾乎算是個人形測謊儀,連我麵對他也要時刻警醒;二是沒必要,現在的局麵比我最初布局時又多了許多人,趁殺了白楊提眷陵之後的空閒離開觀滄瀾對聽嶼來說便是是水到渠成的生路,無論是投奔班莒和唐東山,又或是楚赦之陸桑稚,以他的本事往後都能活的不賴,可他偏偏選擇了自儘,還要刻意通知觀滄瀾,難道他不知道留下來的下場嗎?他會迎來自己最不願意麵對的結局:連屍體都不再屬於自己的活死人。
“不錯的挑釁,臨死前倒是有了反抗的勇氣嗎?還真是叫人苦惱。”觀滄瀾嘴裡說著“苦惱”,麵上卻沒有半分苦惱的神色:“我本來還以為那個女殺手的離開是九諫你的功勞,原來竟是他動了心思,真令人傷心,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長袖下的手微微一抖,我看向聽嶼,他青白的臉龐竟隱隱能看出幾分決然——是了,觀滄瀾向來隨心所欲,聽嶼待在他身邊的時間遠比我長,更明曉他心意變化之快。血月食祭已到,觀滄瀾給我定下的死期也即將到來,這種情況下,白楊提眷陵的死未必不會激起他的凶性。所以聽嶼決意自儘,也是為了保全我嗎?
“九諫,讓他也成為極樂世界的一員吧,”觀滄瀾從背後輕輕環住我的肩膀:“啊,不對,現在你就是我的六殿下了。”
我低垂眼簾,看著聽嶼的屍身,收斂滿心殺意,平淡道:“你的六殿下需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觀滄瀾在我耳邊低低地笑,手臂環得更緊了些,如一條巨蟒纏繞住我的脖頸:“站在我身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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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是道法大會的最後一天,申時三刻,天象大凶,血月食將近。
沈清攜楚赦之、正德方丈和陸桑稚三人和禁衛軍上山,溫芳辭和方校鄞帶兩千騎兵圍在平羅山下等待信號,一旦沈清出事,眾人會立刻上山護駕,最大程度地確保沈清的安危。
從半山腰的龍台觀到山頂閶闔門的正式通道是一條長長的石階,石階陡峭,兩側無任何扶手,這對江湖人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令人意外的是,沈清穿著沉重的吉服,竟也無需任何人攙扶地一步步走了上來。
楚赦之站在沈清身後,前麵的人卻突然幻視成另一個他心心念念的身影,短短幾日,思念和擔憂已經快把他逼瘋,他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會為一個人這般苦惱。
“赦之兄,”陸桑稚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寧:“能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隻能看天意了。”
早已在閶闔道等待的孤穹和空箏身著純白的祭服,頭戴五老冠,頭冠兩邊垂劍頭長帶,上繪“太乙救苦天尊”字樣,對沈清微微低頭,算作一禮——頭冠太高,動作再大容易掉下來。
所有江湖人士都穿著同樣的服製,隻以領口的花色區彆門派,隨著沈清的到來,眾人齊刷刷地分開一條道路容他通過,站在祭台的正下方。
“陸道長,”不管心裡到底有什麼想法,孤穹為陸桑稚讓出了中間的位置,真正的玉清觀弟子雖然都已經到場,但杭風已死,剩下的人都被分散開來由各個門派看管,所以有資格唱祭詞的便隻有青城、白雲、魁星三個門派的代表,而孤穹在此時讓出最高位,代表的意義已經不言而喻:“時辰到了,請先穿祭服吧。”
祭台已點上九隻粗壯的特質香燭,沉水香一點點燃燒,靜謐的香氣隨風飄向眾人鼻間,楚赦之的鼻子微微一動,聞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香。
濃縮提煉過的,曼陀羅的香味。
“幸好早有防備。”楚赦之心想。
他從啞女小曼那裡得知了曼陀羅的存在,這個東西混在祭典所燃的香燭中,與沉水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若非鼻子特彆靈敏的人或是調香高手絕對無法輕易分辨,叫人防不勝防。所幸既然知道了,化解的方式也不難,九諫贈給自己的薄荷清心丸還有幾顆,卓人遠手裡也類似功效的清涼膏,隻需將膏體抹在鼻下和太陽穴上,就不會陷入曼陀羅香燭帶來的幻覺。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獵人和獵物對調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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