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驍木訥矗在原地,臉頰已漲紅得發紫。
嘴角不停蠕動著,悲憤惱羞想要爭辯兩句,可似乎一時間又不知當如何開口,反讓自己更窘迫得手足無措。
可沒想到,王大人卻似乎並沒打算如此輕易放過他。
滿麵嚴肅,聲音更冷冽之際,“不僅如此……”
“本官亦知,你李驍自幼天資聰慧,讀書過目不忘,頗有神童之美譽。”
“十六歲時因為一篇《勸農書》,連蘄州府諸多名士大儒都對你讚不絕口,更令你名聲大噪備受追捧。”
“也正是因此,才得了當朝重臣之舉薦,入了國子監讀書!”
“而很湊巧,因身為恩科副考官的原因,也曾拜讀過你這篇《勸農書》。”
嘴角更泛起一絲赤裸裸的嘲諷不屑,“不錯啊,果真不愧是蘄州府鼎鼎大名的神童,國子監名列前茅的極優學子。”
“一篇《勸農書》,從上古神農嘗百草開農耕之先例,再到千年前之聖主武王農耕興國之國策,再到如今之大康大興農耕之國策……”
“通篇下來,將這農耕一事與山野農夫,引經據典好一番美言歌頌。”
“洋洋灑灑幾千字,更可謂是字字反複推敲,用詞華麗至極,用典精妙絕倫……”
“讀起來,也實在感人肺腑!”
可刹那間,臉色唰的一變,怒不可遏一聲暴喝,“可在本官看來,簡直一竅不通,胡言亂語!”
“自古以來,大道尤簡!”
“天下百姓,沒日沒夜田間地裡勞作,泥疙瘩裡刨一口吃食,從來都隻是為了填飽肚子,為了艱難活下去而已……”
“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沒了其他活路,誰願意頂著烈日酷暑,在地裡揮汗如雨?”
“哪來那麼多牽強附會複雜的大道理?”
“且即便如此,暫不論災荒或戰亂之年,哪怕如今之大康,國力蒸蒸日上氣象萬新,卻依然多少農家,吃不飽穿不暖?”
“還有多少人,哪怕地裡有些收成,可交完了賦稅地租,所剩無幾,也隻能就著野菜粗糠艱難度日?”
“而你李驍,本就出身地主之家,雖不至於地裡刨食,可想必也見過不少百姓之困苦……”
“這篇《勸農書》,若你能提出自己的觀點,因農耕興盛之事為朝廷諫言獻策,甚至哪怕有一句話,唏噓憐憫山野民間百姓之疾苦……”
“本官都為你豎大拇指,盛讚一聲此乃真正天下大才也!”
“而不是穿著華麗的衣衫,揚著你那高貴的腦袋,用你那十指不沾泥的雪白雙手,握著毛筆在那不知所謂地高唱讚歌!”
“而困苦,從來都不是值得稱頌的!”
陡然之間,卻是狠狠一巴掌拍在麵前桌案上,再次“嗖”的一聲站起來,目光如炬瞪著那李驍,又一聲怒喝,“就憑這,本官再罵你一句書生誤國,你可服氣?”
“這《勸農書》,算得上哪門子的文章?”
“而你李驍,又算得上哪門子的讀書人?”
仰天倒吸一口涼氣,臉上一陣唏噓感慨,“而在場諸位,皆是咱大康最飽學之文人,滿腹經綸飽讀聖賢學問……”
“身上肩負著的,應該是先賢聖人學問傳承教化的重擔,是體恤百姓心憂社稷,安邦興國之宏圖大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