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那兩老頭已經在等我們了,父親快步上前施禮道:“奚康見過兩位老前輩。”
兩個老頭也不托大,站起來向父親還禮,姓吳的花白胡子老頭笑著說道:“早聞奚叔夜大名,今日有幸得見。”
父親繼續道:“兩位請坐,請坐,難得見二位高人,小舍就在不遠,若不嫌棄暫住我家吧。”
姓張的白胡子老頭坐下後說:“多謝好意,我們老頭子在山裡習慣了,倒是沒必要麻煩,不知尊駕來找我們何事?”
父親平靜地看了他們一會說:“久聞兩位先生大名,更是不知張先生仍舊健朗,我略學了些養生法,想向兩位先生學習一二。”
張老頭仔細端詳了一下父親後,搖搖頭說:“哪裡哪裡,隻是虛長了幾歲罷了。我觀你一臉正氣,雙眼定而有神,氣血通暢誌氣堅固,難得是難得,可惜……”
父親正坐而起,行禮道:“請先生教我。”
“隻是你性情過於剛烈,恐有過剛易折之憾呐,如要養生,必非致柔不可。”
父親歎了口氣說:“孫登也曾說過我才多而識寡,可我生性如此實在難以改變。”
“嫉惡剛直本是高潔之性,但當亂世難免有性命之憂。你效法老莊卻能存浩然之氣,世上俗人有幾個比得了呢?可如果不改這脾性,那養生對你來說卻是無用了。”
父親一時無言以對,像是陷入了思考。
我也聽出來了,這本來就是矛盾的啊,養生是要遠離危險不能動氣,可父親卻偏偏很強……
張老頭見父親不說話便向我招招手,我暗暗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你想先學什麼呢?”
我看著父親突然想到了五石散,便抬起頭問道:“我想知道張仲景是誰?他為什麼要造五石散這種害人的藥!”
我這話一出,旁邊三個人突然變了臉色。
吳老頭瞪大著眼睛看著我,嘴角慢慢開始翹起來。父親回過頭來剛想說什麼,被張老頭伸手止住了,這時吳老頭真正笑了出來,笑地前仰後合……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了,我的問題在他們看來很可笑,我有點怒了。
張老頭笑嗬嗬地對我說:“我知道張仲景,我說給你聽吧,你聽過有一句詩叫‘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嗎?’”
我點點頭說:“知道,娘教過我。”
“嗯,從漢末開始便戰亂不斷,大戰後必有大疫,更兼天氣越來越冷,很多人死於瘟疫。
曹植當時寫道:‘家家有伏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聲,或合門而亡者,或舉族而喪者。’
張仲景家裡原本是望族名門,因瘟疫死了族裡三分之二的人,家家戴孝戶戶啼哭,更多家族就此湮滅在曆史中。
所以那時有智慧的人都在追尋生命的意義,死後究竟有沒有另一個世界?他們渴望從苦悶的生活中超脫出去,進而三玄大行其道。
更多的人卻都在慌亂焦躁中更加地追求名利,更加地花天酒地,舍本逐末至此,竟然還不醒悟。
所謂富貴是什麼?連命都保不住富貴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張仲景,他便開始立誌學醫救人,這世上受苦難的人太多了。”
“那他學成了嗎?”
“瘟疫就像在這塊土地生了根,他幾十年間不斷鑽研,一邊深研古籍遍訪名醫,一邊在實際診治中總結經驗。
好在也是總結了一點東西,寫了些書,算是給後世一點參考吧。”
“那他為什麼要發明五石散呢?”
“燥熱之石可以驅寒,正好對治傷寒,所以他總結出來五石散的方子,治療傷寒效果很好,甚至有些治好之後便不再複發。
但五石性燥,服藥之後便會亢奮,必須行走發汗以排毒,也就是行散。吃食也必寒食方可,所以它也叫寒食散,喝溫酒加快行散。
但冷熱交替亢奮清爽之感也讓那些所謂名士著迷,自何晏始,眾人便都跟風服用。
無病而服卻是毒,誰能想到呢,對醉生夢死想要逃脫殘酷現實的人來說,慢性毒藥卻變成了一種精神的慰藉。”
“原來是這樣啊。”說著我轉過頭看向了父親,父親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看著飄落的黃葉發呆,我對父親這種表情很不滿意!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歎了口氣問道:“為什麼一直到現在仍舊有那麼多戰亂瘟疫呢?”
張老頭也歎了口氣。
“天地生化陰陽二氣,陰陽平衡則萬物常安。自漢末以來,陰氣盛而陽氣衰,寒氣凝結陰雨不斷,暑短而冬長。
很多年份都是寒熱失調陰陽錯時,北方草原霜寒草稀,中原之地非旱即澇,人民無法安生自然戰亂四起。
這麼說吧,上一次有記錄的天氣驟冷是商末時期,同樣是民生凋敝戰亂不止。如今沒有絲毫四時有序的跡象,動亂恐怕還得持續很長時間。”
我向張老頭再施一禮道:“小子先前無禮,老先生知道的真多,多謝了。”
“不必客氣,你可知我的字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