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我能理解但無法接受,我還是傾向於世界是不斷道消的過程,原本存在的最好安排在後世逐漸被沉淪的欲望所替代,人心太過危險以致逐漸演化成了地獄。
他好像並不信神。
我開口說道:“就像醫術一樣,我覺得上古時期的故事很可能是真的,我們現在應該是老子所說失道而後德、以致失義而後禮的過程,是妄作的後天欲望逐漸取代了先天大道的過程。
所以我覺得孔子雖然受到了自身時代的局限,但他整理的就是當時還沒敗壞的道德,他的貢獻是偉大的,也絕不會是無用的。”
劉宣雙目圓睜,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說:“你有不同意很好,我說的也不一定對,你能跳出權威看待孔子真是太難得了。
要知道現在掌權者嘴上對孔子敬若神明,但心裡隻是拿他當做一杆旗一把刀,而讀書人對孔子是不假思索地相信,不管符不符合實際一律生搬硬套。
在我看來這些行為都太愚蠢了。”
“我也是受父親影響吧……老師,經學發展到後來怎麼樣了?”
“自孔子之後,孟子提出了更激進的看法,像是‘舍身取義’‘民貴君輕’這些。他就像是個俠客,一身正氣無所畏懼,終生踐行著自古流傳下來的義,不斷地提醒著貴族們要注意民生。
嗯……你父親要是研究仁義道德,就差不多跟孟子是一類人。
到了荀子就變複雜了,荀子把諸子百家批評了個遍,唯獨對孔子推崇至極,並以繼承孔子為務。可他教出來的徒弟你應該聽過,最出名的是韓非子與李斯,這兩位踐行著的可是法家思想。”
韓非和李斯我當然聽過,我好奇地問:“為什麼?”
“他不承認天命,不相信鬼神,堅定地認為世界就是物質的,主張製天命而用之;他認為人性本惡,是後天教化才讓人變得善,所以必須重視教化,又因為人本惡,所以當禮法並用。
你看出區彆了嗎?”
我摸著腦袋說:“孔孟主張性本善,所以希望對人加以引導,以身作則感化世人,去做義的事來維護正義。所以他們比較溫和,以人性惡欲為目標,自然對人寬鬆對惡欲痛惡,所做的禮便是限製惡欲罷了。
而荀子主張性惡,人和惡便是一體的了,那目標就變成了性惡的人。以性本惡的人為目標則禮製的引導是完全不夠的,必須製定相應的法律來維護善,自然就傾向於法家了吧。”
劉宣聽完哈哈一笑,“能教你這麼個學生真是暢快!
荀子除了主張性本惡外,他還不信鬼神,我也不信,但說出來可就不一樣了,沒智慧的大眾聽了這話便會更加沒有顧忌。
如果不信鬼神,那麼人行善的動機就少了一大半,畢竟人都喜歡放縱,怎麼才能引導人向善呢?這難度便大大的提高了。
沒有鬼神的威脅隻有古聖的感化,那儒家的手段便根本沒法對抗這失去了鬼神威脅的惡,這麼一來荀子的學生自然便要想著怎麼控製百姓了,法家兵家便也自然融入了儒家。
所以後世很多人對荀子不做評判,他的學問就很容易讓人去控製本身就惡的百姓,他就像是個專製的大家長,一句為了你好就要控製你。”
“後來呢?”
“後來,就是道德淪喪啊,各國混戰詭計百出,彆說什麼禮了,人們變得反複無常貪婪殘暴。
戰國時法家兵家爭鋒,儒家墨家隻能看著禮崩樂壞人心不古。
前有始皇帝的焚書坑儒,後有項羽火燒阿房宮,導致很多典籍失傳了,隻剩零散的經文和一些學派的口授。
而且秦統一文字後,先前各種文字也逐漸看不懂了,所以現在不是有訓詁嗎?一些典籍也因為不識文字而沒法解讀。
漢初無為而治選用的是道家思想,文景之治廢除苛政休養生息,積累了巨大的財富,文帝更是被儒生們比作堯舜。
就此來看儒家的眼界思想和胸懷還是廣闊的,他們要的真的就隻是民安國富。
直到武帝。
漢武帝時期,倉裡的糧食和府庫裡的錢幣已經多到放不下了,那你猜猜,這個時候會發生什麼?”
我想了一會說:“先前有一位老師告訴我,國家的糧倉就好比是人的胃,重在流通,忌空也忌滿。
人在胃常滿的時候應該多運動,消耗多餘的能量,不然要麼肥胖而造成局部淤堵,要麼積食而難以消化。
那麼國家的運動……該是戰爭吧。”
“說的很有新意啊。
是啊,雖然儒家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安逸的久了就會懶惰,放縱的久了就會蠻橫,恩施的多了就會失威。
就像你說的,局部的淤堵早就形成了,現在需要一個強大的心臟來激活這個充滿能量的身體。
於是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出現了。
他順應時代而生,用強力的手段整合國家,進而拓展疆域打擊匈奴,終於爆發出了那股積攢已久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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