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女兒,岑瓊蘭語氣溫和些許,保養得體的麵龐上坦然留下歲月的痕跡,皺紋是她征戰殺伐的勳章,她並不避諱,也沒有特意去做醫美。
岑稚許還以為先興師問罪的,會是她休學回國的事,沒想到談及感情,她隨口一說,“他走什麼路,跟我有什麼關係。”
岑瓊蘭哪裡不明白她,“你隨口說的話,他當真了吧?”
當初兩人的事水到渠成,岑稚許又不吝嗇誇讚,說傅斯年身上的氣質很乾淨,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環境的緣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點許多人沒有的風骨,男人身上有一點風骨是利器,輕描淡寫殺人於無形之間,最適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熱愛的天文事業,從某種意義上說,跟劉老的堅守很像,因此岑稚許說話的時候也就沒有負擔。
她並不覺得一個腦子清醒的人會為了愛情昏頭。
哪裡知道,世上不缺頭腦清醒的聰明人,同樣也從不缺瘋子。
岑稚許表情不太好看。
岑瓊蘭歎氣,她的目的並不在這個,寬慰說,“你現在這個年紀愛玩也正常,年輕人不多經曆幾段感情,哪裡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麼。隻不過,你逢場作戲……”
岑稚許糾正,聲音難得乖巧,“不是逢場作戲。”
岑瓊蘭笑笑:“那就是動真感情了?”
“哪來那麼多真感情可以動。”岑稚許說。
岑瓊蘭:“都傳到我這了,你自己也覺得不體麵吧?這次碰上傅斯年,或許還要算你眼光不錯,人家情緒穩定,對你的挽留也隱晦。要是碰上死纏爛打,跟你鬨個魚死網破的,你又怎麼辦?”
岑稚許咬唇,沒有說話,岑瓊蘭看穿她的心思,“我並不乾涉你談戀愛,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來都不要緊,有我給你兜著。”
“……媽媽。”岑稚許小聲喚她,有些意動。
岑瓊蘭特意把她叫來,重點全在後麵,“我隻是想告訴你,遊戲開始前,彼此都要對規則心知肚明。你什麼都不告訴人家,還想全身而退,太貪心。”
岑稚許原本沒怎麼聽進去岑女士的話,眼前隻一閃而過謝辭序那副又勁又不好惹的麵孔,她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始,就要謀劃退場的路嗎?
一杯咖啡還沒喝完,岑瓊蘭的助理就過來提醒她該和亞太區的ceo談話了,隻能匆忙結束對話。
令岑稚許意外的是,岑瓊蘭沒有責備她,隻是停了她那張無限額的黑卡,大有讓她施展拳腳之意,儘管沒有明說,岑稚許隱約領悟過來,要是完成岑女士留下的試卷,她以後的人生也不會再受到約束。
臨行前,岑瓊蘭攏了攏昂貴的毛衣開衫,對她說:“阿稚,你沒有嘗過權力的滋味,才會質疑我的安排。對賭協議晚點發到你的郵箱,想好了再回複我。”
——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你會變成下一個我。
岑稚許讀懂了岑女士的話中含義。
她並不覺得一定會成為誰,哪怕骨子裡流著相同的血脈。
“一路平安。”
一場大雨仿佛將京市的霧霾衝了個透徹,再放晴時,天空宛若綢緞似的,連空氣中都開始隱約飄散著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i國際珠寶答謝宴搭建在一座豪華遊輪上,受邀名單都是權貴名流,內場和外場都有安保嚴格值守,裡頭再如何繁華,也沒辦法窺視。
謝辭序不喜交際,要不是家裡逼迫,也不會支著腿在角落裡品香檳。
“今天難得一見的談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動,你倒好,在這裡藏著掖著,就這麼見不得人?”
好友端著杯白葡萄酒走來,也不顧謝辭薄涼的眼刃,自顧自地跟他碰了個杯,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輕響。
謝辭序隻想圖個清淨,連海浪的聲音都不想聽,對冉頌舟那張浪蕩公子哥般的笑容視若無睹,“不會說話可以滾出去。”
冉頌舟被罵也不覺得丟麵,笑了聲,“滾什麼滾?把邀請函扔了的人都在這,我這個正兒八經拿著邀請函過來的,滾出去像什麼話。”
謝辭序凝著眉不言,揮揮手,讓人將香檳撤走換一杯,冉頌舟則自顧自地坐下,惹得謝辭序抬眸睨他,“你怎麼不去湊熱鬨?”
冉頌舟實話實說:“人太多,我排不上名號,哪裡擠得進去。”
“要不辭哥給我搭個線?”
“沒興趣。”
謝辭序八風不動。
“差點忘了你跟談家小公主沒見過麵。”冉頌舟一拍腦袋,“都說她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見過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無的,說不定老鐵樹見一麵也能開花,來個一見鐘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
謝辭序聽得頭疼,起身走了出去。
岑稚許收到岑女士的郵件後,仔細讀過,也找了律師團隊探討,字麵意思很簡單,要求她在一年內完成產業規劃,完成現有資金翻十倍的目標。
這對於她來說,甚至算不上挑戰,更不用那一場意味深長的對話,遑論對賭協議了。
思忖後一直想不通答案,岑稚許索性恢複了往日的社交,跟莊晗景過來玩,純當放鬆,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脛而走,剛露麵就被絡繹不絕的人搭訕,連表情都維持得有些僵硬。
莊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著她往上層艙走。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乘坐電梯來到最上層船艙時,莊晗景突然說肚子痛,一溜眼沒了影。
說好的要在頂層一起喝紅酒拍照,岑稚許很無語,一個人端著兩個高腳杯不方便,隻能找個房間先坐會。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聲中,岑稚許看到長廊深處走出來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著拇指上的一枚銀寬戒,看似懶怠,又夾雜著幾分清寂,百無聊賴似的。
謝辭序這個人的存在感很強,哪怕隻是隨意望過去一眼,就能讓人想起同他僅有的幾個瞬間。
海風席來,裹挾著一點冷潮的氣息,讓岑稚許驀然想起那個雨夜被她遺忘的記憶。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側,不經意間同他摩擦過體溫。
岑稚許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緊杯壁,往他的方向疾步走去,謝辭序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岑稚許還沒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掃過來,讓人心臟倏地收緊,為他眼裡冷懨的鋒芒,也為這張淩厲英俊的皮囊。
謝辭序沒料到在這也能碰到岑稚許,本該視若無睹地轉身,但看到她那鬼鬼祟祟又狡黠的狐狸眼時,渾身像是被定住,竟生出幾分好奇心,想看看她接下來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岑稚許就這麼在他的凝視下,猶豫半秒後,抖著臂將紅酒‘不小心’灑了他一身。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意圖未免太明顯,紅酒也‘意外’地染紅了她精心挑選的禮服。
“……”
完蛋,是不是演得太假了?
就在岑稚許思忖著該如何編造借口時,謝辭序晦暗不明的眼眸微眯,“所以,這也是巧合嗎?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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