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沈衙役，裡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在老趙家炕頭上和大家嘮著閒嗑。
老四媳婦打聽著內幕，說：“裡正叔，這次人頭稅咱村沒少交吧？你說，一個鎮，得有多少人啊？這麼多人，這蔡縣令得收多少錢啊？”
裡正答道：“就咱這麼個小村子，還交了六兩多，咱們活水鎮得有十幾個村子呢，光這人頭稅啊，就能收一百多兩呢。再加上鎮上還有好幾個大戶，家中有不少丫鬟小廝的，全鎮下來，估摸著能收上來好幾百兩呢。”
“怪不得人家都說當官好，這得有多少錢呀？難不成家裡有個金山。”老太太一臉豔羨地說。
老爺子接話道：“還是以前於縣令在的時候好啊，那時候哪有這什麼人頭稅。我聽俺家四小子說，鎮上的商戶們還增加了商稅，咱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啊。”
老太太帶著氣埋怨道：“你還說呢，前幾天，我們幾個老姐妹相約著去鎮上賣雞蛋，那衙役竟然還要我們交擺攤費，說我們占的這地兒是衙門的，一個攤位得交5文錢，我們就拿了幾個雞蛋賣，能掙幾文錢，還不夠那攤位費呢。”
我好奇道：“那後來你們怎麼辦的？又拿回來來了嗎？”
老太太沒好氣地說：“大老遠的拿過去的，怎麼可能再拿回來，正好五個人，一人一文，將雞蛋混在一起賣，這樣隻交一個攤位費就行了。你們說說就幾個雞蛋，周圍圍了5個老婦人，像什麼樣子。彆人還以為我們是傻的呢。”
裡正感慨一句：“這世道越來越難了。”
老爺子說：“是啊，老天爺也不顧著咱們莊稼人，這都三月份了，天咋還不下雨呢？可彆再耽誤春耕。”
裡正問老爺子：“你家那兩畝水田還種稻子嗎？”
老爺子回答說：“不種稻子種啥？多從河裡挑幾擔水也能湊合著。”
陽春三月，按理說應該到處是花紅柳綠，草長鶯飛。但由於這幾個月沒有下雨，小草隻探出了個小腦袋，樹木倒是發芽了，泛著綠意。氣溫回暖的很快，大家紛紛脫下棉衣，換上了單衣。
我懷孕將近七個月了，肚子看起來很明顯，隆起很高。老趙家天天玉米糊糊，缺少油水，我也隻是長了個肚子，其他地方倒沒胖多少。
因為整天扛著個大肚子，腰酸背痛的，更不願意出門了，灶房的小板凳我已經坐不下去了，隻能坐在屋裡炕上吃，二栓抽空和大哥一起給打了個小矮桌，放在炕上吃飯、寫字很好用。
沒想到，大哥這人，不但會種地，木工活也不錯，那小桌子給打的，板板正正，他平時話不多，和大嫂在這個家裡如同透明人，但不可缺少，臟活累活總遠衝在第一個。
七個月的胎兒很活躍，胎動很頻繁。二栓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從鎮上回來後，跟肚子裡的寶寶打招呼，每當這時，他笑地最傻。
鐵蛋經過這一冬天的沉澱，變化很大。七歲的孩子已經褪去了幼兒的稚嫩，像個小大人似的。他不再光想著跑出去跟他的小夥伴們瘋玩，一般上午留在家裡讀書練字，隻下午出去玩耍一會。
我不太拘著他，學習也得講究勞逸結合不是。
老太太感慨道：“這孩子就得有個娘，彆人誰都替代不了。”
我暗暗吐槽，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和鐵蛋關係融洽不少，但他還沒有管我叫過娘呢，況且咱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有這麼大的兒子的事，代入不了做娘的角色，覺得叫不叫的無所謂。
我倒是覺得，我更像是他的老師，他不練字的時候，我就拿本三字經教他讀，給他講裡麵的意思和道理，他對我的感覺也像是學生對老師的敬畏。
我很喜歡教鐵蛋念書，順便還能做做胎教，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這天晚上剛睡下沒多久，便聽到一陣陣轟隆隆的雷聲，二栓嗖的一下從炕上蹦起來：“打雷了，終於要下雨了嗎？”
這時聽到院內老爺子喊大栓和二栓的名字：“都快起來，去蓋一下院子裡的柴草。”
二栓胡亂穿上衣服下了炕，打開門，一股混著雨水濕潤泥土的氣息，帶著絲絲寒意闖進屋來，二栓丟下一句，他出去看看，便關上門走了。
外麵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之後逐漸變大，啪啪地打在房頂上，演奏出一曲動聽的歌謠，透過窗戶往外看，外麵的世界變得朦朦朧朧的，如同披上了一層薄紗，被籠罩在暮色下。
二栓回來時，衣服都濕透了，囑咐他趕緊去換，彆再著涼了。
雨下了一夜，天亮時，還能聽到屋簷下雨水的滴答聲，被雨水洗滌的世界是那麼清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春雨貴如油，這場不算太大的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土地的饑渴，驅散了村裡人的煩躁不安，抹平了多日來緊皺的眉頭，化作希望滲入心間。
俗話說春雷一響，黃金萬兩，這場春雨，承載著農民多少期盼。
一大早，大哥就忙活著清掃院子裡的積水，老爺子對他說道：“這幾天，你和二栓就不要去鎮上了，等地裡的土地乾點能下腳了，咱們就得趕緊鋤地，不然借著這場春雨，莊稼裡的草會瘋漲的。”
大哥應了一聲：“全聽爹給安排。”
老爺子吧嗒吸了口煙袋，感歎道：“這場雨下得好啊。”
我走出屋門，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遠遠看見那蒼山翠綠，散發出盎然的生機。
小寶竟掙開他娘的懷抱，朝我走來，脆脆地聲音喊道：“二伯母。”小寶竟然叫我二伯母，這個小家夥真沒有白教。
我摸摸他的小臉蛋：“小寶真乖，竟然會叫二伯母了。”我指指鐵蛋，“這是誰啊？”
“鐵蛋哥哥。”小孩子用天籟的童音叫著。
鐵蛋激動地竟然抱起小寶要轉圈，嚇的老四媳婦趕緊跑過來護著。
我欣慰地看著這一切，頓時覺得這日子是那麼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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