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屏竟也歎了口氣,“去年大災,我本想趁勢而起,大行羅道。可上師另有他事,分身不得,人手不足。我獨自引動流民起勢,又被立即撲滅。待上師得了空閒,災亂已平息許多,再難起了。”
“上師該當重用解兄才是。”孟淵道。
“那也不必多說。”解開屏看向江水去處,淡淡道:“江河水總有入海之時,人生之誌卻常常難以實現。”
“敢問解兄誌向。”孟淵來了勁頭。
“立大同之世,成極樂之世。”解開屏道。
“當真有極樂之世?”孟淵問。
“上師成佛,尊為世尊如來,則成極樂之世。”解開屏分外認真。
孟淵笑笑,道:“解兄,你是不是被種了念頭?”
“孟施主,人生天地之間,孤苦無依,嘗遍世間苦楚,種念又有何不妥?”解開屏一副認真模樣,“世人誤我,以為種念是邪法,是控人心。其實若世上之人,人人有慈悲行樂之念,人人有寬人律己之念,豈非大同之世?”
“度己容易度人難。”孟淵笑笑,道:“敢問上師青光子是何方神聖?”
解開屏卻不答了。
孟淵也不強逼,又問道:“解兄,以後我若是遇到了和尚,該做什麼防備,又該怎麼去殺?”
“這簡單。”
解開屏又有了談興,“道家講的是性命皆修,人言我佛門修性不修命,其實不然。我佛門同道太多,所修法相不一,神通之能便有不同。不過以你的能耐,怕是不懼同階的。”
他見孟淵點頭頷首,就接著道:“我和白獻果都是才入六品不久,法相神通並未大成,且有傷在身,這才讓你得了勢。”
“確實僥幸。”孟淵謙遜一笑。
“是故施主日後再遇上六品的僧眾,該當避一避才是。亦或者,多求些天機之法。”
解開屏誠懇的很,又搖頭一笑,道:“不過你走的這條武人之路也沒錯。越階強殺,於無路處踏出一條路,這本就是追求武道之人的大道。”
遠方傳來鴉雀之聲,孟淵抱拳一禮,道:“解兄的話我都記在了心上。你令花姐姐弟傳話,卻未傷他們,在下感激的很。”
這解開屏問詢花姐的豆腐生意,請人傳話還給錢,可謂做事講規矩;而又勸說花姐重操舊業,卻不建議花姐收錢,又顯得不通世事;
孟淵看得分明,乃是這解開屏心中有某種理念,且格外偏執的緣故。
“都是苦命人,何必為難?”解開屏笑了笑,“孟兄仁善有佛心,是我輩中人。隻是你前番意圖激我動氣,此番又來用拖延之計,未免太小看人了。”
他竟不再稱孟淵為孟施主了。
“我也是無奈之舉。”孟淵笑笑,繼續來拖延,“解兄,來日去何處尋你?”
“待你感眾生之苦,而求救無法時,我便會現身。”解開屏笑。
“到時我一定備下好酒寬待。”孟淵道。
“孟兄太客氣了,到時若再殺我,還請讓我飲了酒再殺。”
解開屏仰頭看天,又看遠處,道:“江頭風波惡,萬望孟兄坐穩了船。”
“江頭未是風波惡,彆是人間行路難。解兄,前方浪高,還望珍重。”孟淵笑道。
解開屏看了眼孟淵,微微點頭,而後埋頭入了水中。
水波蕩漾,轉眼便沒了蹤跡。
孟淵也不言語,回頭看了眼明月,便安靜等待。
不到盞茶時光,便見遠處有一道紅光破開江麵之水,極速而來。
待到近前,那人踏到船上,船身並未晃動半分。
月色之下,隻見來者身材略矮些,乃是一女子。著一件帶兜帽的紅色圓鬥篷,遮住大半個身子。
女子兩手都隱在鬥篷之中,她看向明月,道:“人生七苦?”
她語聲淡的很,又來看孟淵。
夜色之下,孟淵但見此人雖有兜帽遮麵,卻顯露大半,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臉蛋極為乖巧。
但看其寬鬆鬥篷之下,又似彆有洞天,怕是天生模樣長的顯小。
“應是四品高僧的種念之法。”孟淵回道。
“你救了她?”來者問。
“不敢言救,同舟共濟罷了。”孟淵道。
“敢問姓名?”女子又問。
“鎮妖司鬆河府百戶所小旗官孟淵。”孟淵抱拳。
“孟小旗。”女子微微躬身點頭,隨即抄起明月,踏水而去。
此人身著紅鬥篷,夜色之下,好似紅光踏破江麵明月,轉眼便沒了蹤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