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下還有一方神龕與香爐,供奉海娘娘像。
鐘涵力氣小,彆的乾不明白,卷席子卻頗有經驗。
他很快把莞草席推到一邊,吭哧吭哧地將矮桌拖過來。
糲米煮到開花,因放了曬乾的海鮮,不需要調味就帶著淡淡的鹹。
墨魚乾和蜆子乾吸了水,由乾巴巴的模樣變回飽滿,嚼起來比新鮮的更勁道。
過去這些東西都是鐘洺覺膩的,哪裡像現在,吃得津津有味。
飯後,他依言把小弟送去鄰船。
唐家兩個姐兒也都起早穿戴好了,兩人拿出梳子和頭繩,要幫鐘涵梳頭紮小辮。
“這是給你們兩個備的吃食,餓了就撿一塊墊墊肚子,還有喝的水,裝了兩大罐子,你們各自提著。”
鐘洺接過竹籃,看了一眼,裡麵是糲米糕和蝦乾、魷魚乾。
這廂說完話沒多久,鐘虎就來了。
乍見鐘洺已經整裝待發,當真也要去,滿臉新鮮。
“阿洺哥,你今日真要出海?”
“我天不亮就起床了,還能是假的不成。”
為免自己的改變太突兀,鐘洺在熟人麵前,儘力裝出一副隨意模樣。
“行了,都少說兩句,潮水可不等人。”
唐大強發了話,兩個小輩不再多言。
遂拿上食水,趕去和大部隊彙合。
唐家日子過得不錯,除卻住家船外還有一艘漁船,直接撐著去。
鐘洺和其他家裡不出船的小子,則隻需跟船出力,隨後等著分銀錢就成。
鐘虎是沿著木板路走來的,他和鐘洺上了唐家船回程。
趁這個關口,他避開搖櫓的唐大強,挨著鐘洺道:“大堂哥,聽說你預備說親娶媳婦了?”
鐘洺挑眉。
不消說,肯定是郭氏那個大嘴巴宣揚的。
“差不多吧,歲數也到了。”
他含糊回答,沒成想鐘虎對此興趣還很大。
“大堂哥,那你有看上的人了麼?”
鐘洺忍不住打量他一眼,他以前不覺得自己這個堂弟是這麼碎嘴子的人,反倒人如其名,有幾分直來直去的虎頭虎腦。
今天是中了什麼邪?
“你到底想說什麼?”
鐘洺問出口後,就見鐘虎憨憨一笑。
“大堂哥,我跟你商量個事,你看上誰都行,彆看上吳家香姐兒就成。”
他老實巴交地補一句,“村裡的姐兒哥兒,都說你長得俊嘞,你要是和我搶,我肯定搶不過,但我就稀罕她!”
鐘洺:……
看來記憶沒錯,鐘虎的腦瓜子確實不大好使,傻得清奇。
“我都不認識甚麼吳家香姐兒,如何會和你搶人。”
他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直截了當道:“你儘管把心放進肚子裡。”
鐘虎果然就吃這套,當即咧嘴笑開。
“謝謝大堂哥!”
鐘洺看他糟心,把湊近的堂弟往外推了推。
“彆挨著我,熱得很。”
其實他本想勸鐘虎一句,彆八字沒一撇就到處宣揚自己喜歡那吳香,說得多了,倒像是把人家姐兒架起來了,到頭來不答應你,說不準還要受人議論。
可看他堂弟這腦子,八成也塞不下這麼多事。
自己又不是他爹,順其自然吧。
幾艘船湊齊時,天已經徹底亮了。
不單鐘虎,在場所有人都對鐘洺的出現感到意外,鐘洺搬出現成的理由解釋。
“閒耍了這幾年,也該收收心,好生攢錢娶親,這不今次便厚著臉皮跟來了。”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在場長輩們的肯定。
“我就說,我大哥生的兒子怎會沒出息!”
三叔跳上他的船,把他的後背拍得邦邦響。
“早就說你那一身天生的好水性,若不出海豈非荒廢?鄉裡有什麼好的,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以後少往那處跑,多出海學本事,掙到買新船的錢,無非早晚的事!”
鐘洺連聲稱是。
同時暗歎他這三叔手勁真夠大,怪不得捕蟄打樁,要他當領頭。
捕海蜇無需去遠海,但船停在何處,也有講究。
今天海上是個好天氣,風平浪靜,各族的漁船默契地在離岸不久後就已四散,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一個地方的海蜇可禁不住幾十艘船合捕,彼此距離遠些,也省了因此起口角。
“就在這裡,甩錨吧。”
發話的不是鐘三叔,而是族裡一個叔公,鐘洺他們這一輩的人,喊他六叔公。
他五張多的年紀,早就當了阿爺,出海大半輩子,是個定海神針一般的老把式。
水上人多有活不長久,喪命海上的,故而年紀越大,在族裡越得敬重。
五十知天命,在村澳裡都算得上高壽。
幾艘船上的人聞聲開始動手,鐘洺也就近彎腰,兩手拽起船上鐵錨,用力一揮臂,將其拋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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