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學,是學過,我以前在鄉裡跟人學過幾手。”
鐘洺感慨,上輩子胡混就有這個好處,成日裡不著家,家裡人也不知道他去哪裡,都乾了什麼。
鐘洺前腳端著龍須菜走,後腳梁氏跟鐘春霞道:“阿洺還真是轉了性,以前趕上今天這等時候,必定是在哪裡聚了一幫小子胡吹海侃,現今不單讓洗菜洗菜,讓刷鍋刷鍋,還曉得學灶事了。”
鐘春霞難掩喜色。
“可不是,我早說,你們還總不信,回頭記得幫著看看,咱們澳裡有沒有合適的姐兒哥兒,能和阿洺湊一對的,就憑他一身水性,以後日子差不了。”
一語說罷,卻聽郭氏道:“我還當阿洺要去鄉裡找個媳婦,哪裡看得上咱們澳裡的。”
鐘春霞瞥他一眼。
“你這話說的,他就是以前心氣再高,也該曉得水上人和陸上人不得通婚嫁娶的道理。”
郭氏笑道:“我還當他有本事改籍嘞,畢竟以前張口閉口就是在鄉裡有門路,認得這個識得那個,如今性子能定下來當然是好。”
這對姑媳自打郭氏過門就一向不對付,說不了兩句就要起嗆聲,隻得又勞動梁氏出來打圓場。
“甭管找哪裡的,都還得阿洺自己瞧得上才行,說不定咱都不用忙活,人家自在澳裡尋了看對眼的。姑姐,勞駕你一讓,我先把這道海蜇裡子做出來。”
最後一道菜出鍋,一家人彼此招呼著進了屋,把幾家船上艙裡用的矮腳桌拚在一處,擺上飯時天還亮著。
但也已是傍晚時分,天際霞光四散,紅紫交映,蔚為壯觀。
幾個年紀小的孩子都看癡了,見多識廣的大人們倒是一臉愁容。
鐘三叔端著飯碗道:“看這霞就知最早今夜,最晚明天,肯定要起風雨,架勢不會小了。”
他晃兩下手中筷,“都趕緊吃飯吧,吃了這頓早些歇息,今晚怕是都睡不好覺。”
一桌漁家美味,怎麼吃都對胃口。
海蜇裡子是湯菜,一人盛一大碗,放開了吃,裡子的鮮美配上菘菜的鮮甜,連菜湯都好喝。
可惜南邊不吃北地常見的饃饃,不然鐘洺怕是能用饃饃蘸湯,連吃它五六個。
蒸三乾是海邊常見的吃法,所謂的三乾,一般說的是魚乾、蝦乾、蜆乾,也能換成墨魚乾、魷魚乾、海蠣乾……總之有什麼用什麼。
真做起來也容易,三乾在盤裡碼放整齊,上麵臨一圈清醬,鋪薑絲,蒸上一刻多鐘就能出鍋,掀開鍋蓋,鮮味衝鼻,下酒也下飯。
炒辣螺沒什麼可說的,辣螺的味道奇特,不愛吃的人覺得它又苦又辣,愛吃的人吃一個就停不下來。
以前鐘洺屬於不怎麼愛吃的那類人,現下因為前世缺這一口缺太久,竟也吃出滋味來,為此又得到鐘三叔的誇讚。
“我以前年歲小時,最不愛吃的海貨就是螺,尾巴苦巴巴的,大人還非逼著你吃下去,說是敗火,我就想,哪來那麼多火要敗,倒是吃了才覺得肚子裡冒火。”
鐘三叔夾起一個辣螺,因為殼子砸碎,用牙一扯肉就進了嘴,他咂幾口,麵色陶醉。
“現在不一樣了,哎,今天這頓合該吃點酒。”
“這頓可屬實吃不得酒,吃了以後夜裡一個都起不來,房頂被刮跑都不知道。”
在場的鐘家人,隻有鐘春霞比鐘三叔年長,這話唯她能說得。
鐘三叔也不是不知輕重的,點頭道:“我就是信口一說。”
梁氏莞爾,“等這陣子龍氣退了,下山時再好生吃一頓。”
鐘三叔聽了這話,來了精神,筷子就近夾一把龍須菜入口,一嚼就睜大眼。
“今天這道菜的滋味好,和以前的拌法不一樣。”
梁氏抬了抬下巴,“是你大侄子做的,非說要在灶頭上露兩手,不給他鍋,就去拌菜了。”
一桌子人上桌都是衝著海蜇裡子去,這道龍須菜平平無奇,又是素口,好半晌沒人動,聽了這話才都伸筷子,一吃果然很是不同。
郭氏挑不出錯,幾次想張嘴又閉上,最後更是連著夾了幾筷子龍須菜,放在自家人碗裡。
鐘虎吃得投入,鼓著腮幫子道:“阿洺哥,你怎什麼都會,要是你這樣的漢子都討不到媳婦,我看我也沒戲。”
一桌人俱都笑開,鐘洺帶著幾分無奈道:“我這不是銀錢不夠,本事來湊麼。”
心下想的卻是,也不知跟老火頭學的那幾招還能使出多少,夠不夠撐船去碼頭賣吃食,且有人買賬的。
若是可以,等天冷不宜出海的時節,做點這個也算補貼家用。
他現在什麼都怕,就是不怕累。
再者說,誰還嫌賺錢的路子少呢。
一桌飯菜毫無懸念地掃蕩一空,等鍋碗瓢盆收拾地差不多,屋裡睡覺的席子鋪蓋亦備好時,屋外霞光褪去,夜晚已至。
家家戶戶全都閉門不出,在屋裡點亮風燈或油盞,靜待風雨降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