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麵對麵站著,挨得很近。說這句話時,餘戈垂著頭,眼睛是望著她的。
徐依童失神。
耳邊是點滴不斷的落雨聲。
天旋地轉的光景裡,周圍一切都像是失焦的鏡頭,夜空、白霧似的雨、模糊錯亂的紅綠燈,路燈照到地麵暈開了一片暖黃
一輛出租車開了遠光燈,飆馳而過時,濺起一片水,驟然照亮了他們,也驚醒了她。
徐依童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胡亂把自己掐了一通。隻不過她沒什麼力氣了,手指都微微有點顫。
餘戈看在眼裡,沒阻止她的動作。
“奇怪,怎麼不痛呢?”徐依童恍神地呢喃,“我不會真的在做夢吧”
安靜了會兒,他說“你掐的是我。”
徐依童“”
呆呆地‘啊’了聲,她猛地回神,立刻撒手,“不好意思!”
餘戈撇開視線,“沒事。”
這麼一打岔,徐依童神誌總算回來了些。她望著他,腦子還是暈,心臟瘋跳,身體變成了一個被搖晃過度的汽水瓶,氣泡劇烈翻騰。
徐依童張了張嘴,聲音小小的,“你剛剛那句話”
“哪句。”
“就是那句。”
“什麼。”
曖昧流動在空氣裡,兩人心知肚明地打啞謎。
餘戈不過是沉默了幾秒,徐依童便等不及,慌似的提醒他,“人家都是談戀愛,才有紀念日呢”
如她所願,餘戈又問了一遍“那你要跟我在一起嗎。”
“要!”
再也不會有反應這麼快的時刻了,聲音大得甚至連她自己都嚇一跳。怕他笑話,徐依童停了一下,抿著嘴唇,刻意把音調降下去,“要跟你在一起。”
他們兩個像是對情愛一竅不通的笨小孩。不好意思說太多‘喜歡’,也不提‘愛’,隻是不停地,重複著‘在一起’的暗語。
餘戈緩慢地點了下頭。
完全控製不住,徐依童癡癡地笑了一會兒。
——美夢成真,原來是這個感覺。
看著她漾起的笑容,餘戈也走神了。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感受,讓他無法在此刻集中心力。有點陌生的快樂,充盈著四肢百骸。
“我好高興啊。”徐依童實在不知道怎麼發泄開心了,“我能抱一下你嗎?”
一時之間,他們都還沒完全適應身份的轉變。今天過後,她想對餘戈做這種程度的事,已經不需要再征求他的意見了。
不過既然徐依童問了,餘戈還是想了想,回答“我身上濕了。”
他的語氣是向她確認,不是拒絕。
“那有什麼關係?”
徐依童想都沒想,邁開腳,跑進雨裡。
愣了下,餘戈想拉住她,卻沒夠到。他也失了方寸,下意識跟上去,“小心車。”
“現在我也淋濕啦。”
這麼說著,徐依童已經又跑回來了。她笑起來眼睛彎彎,格外明亮。淋了雨,頭發,衣服,也變得**的,她一頭撞進他懷裡。
意料之內,沒受到什麼阻礙。
——餘戈展臂,接住了她。
兩個人的氣息都冰涼,徐依童心滿意足之時,又不自覺打了個顫。
察覺到徐依童在發抖,餘戈把她圈緊了一點,“冷?”
“還好。”
難以自控,他的手又緊了點。
公交站台下,雨水淌過重疊的倒影,兩個人似乎變成了一個人。
如果有魔法的話,徐依童真希望時間停止,就這麼一直被餘戈抱在懷裡。
她在心裡偷偷想,餘戈肯定不知道,自己快被他抱得有點缺氧了。
不過,她好喜歡這種力度。甚至,他再用力點都沒關係。
因為,被他這麼緊擁著的時候,徐依童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了什麼稀釋珍寶。
像個小賊,她偷偷嗅了好一會兒餘戈身上的味道。心情沉沉浮浮,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冒上來,徐依童突然想聽到餘戈聲音,於是叫他。
餘戈嗯了聲。
“喜歡你這件事,我要從最開始說起嗎?”
餘戈沒回答。
但徐依童直覺他是想聽的,於是自顧自地繼續,“我喜歡你不理人的樣子。”
“哦。”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跟餘諾吃飯,第一次見到你,你戴了個耳機,低頭看手機。”因為呼吸不太順暢,徐依童說一會兒就要歇一下,“我說了半天話,你完全不搭理我,脾氣看起來有一點壞,但是很酷誒。”
斷斷續續聽她說完,餘戈開口“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
徐依童懵了下“啊?”
餘戈不鹹不淡“春季賽,我就坐在你旁邊。”
徐依童懷疑他在開玩笑,想了一會兒,在腦子裡檢索這段早已遺忘的記憶。她還對他們各種比賽的名詞不太熟悉,理解起來有些費力。春季賽,那應該是春天?春天她靈光一現,脫口而出“我想起來了!”
徐依童有點驚歎緣分的奇妙,“你當時坐我旁邊?”
“嗯。”
“天,我居然沒發現你。”
他不言語。
她笑起來,“所以老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聞言,餘戈靜了靜。
她的回答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怎麼今天才告訴我啊?”
心情一時複雜,有點遺憾,有慶幸,也有不滿,徐依童歎息“你明明很早就記得我,還說我是賣花的。”
餘戈簡單解釋了句“後來想起來的。”
徐依童“那你反正是記住我了,對不對。”
他這次沒反駁。
“為什麼會記得我?”徐依童腦袋抵住他肩頸蹭了蹭,撒嬌道“是不是我那天很漂亮呀?”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餘戈嘴角微微上揚,“你的話比較多。”
“?”
徐依童動作頓住,小臉一跨,鬱悶地撇了撇嘴。
好吧,她就知道是這樣!
怎麼會有這麼冷酷的男人!!還抱著她呢,居然能說出這麼無情的話。
不過,她有辦法治他。
徐依童語氣訝異“天哪,你是不是給我喂**湯了?怎麼連你這麼刻薄的樣子我都好喜歡。”
餘戈“”
“我還喜歡——”
餘戈打斷她,“每天說一個,就行了。”
假裝不知道他害羞了,她商量式地追問,“那我天天都要說嘛?”
他一貫淡淡的語調,“都可以。”
“咦,我怎麼聽不到你心跳呢?”
徐依童後仰了一下,耳朵在他胸口找來找去。
跟不上她思維跳躍的速度,餘戈騰出一隻手,把她的腦袋製住,不讓她亂動,用很沉的低音告訴她,“在跳。”
好好溫柔。
徐依童乖乖地哦了聲,一下就老實了。
老天,她怎麼會這麼喜歡這個男人啊
*
最後他們也不知道在那個公交站台呆了多久。直到雨停了,餘戈才打車送徐依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