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童趴在桌沿,側臉枕在胳膊上,偶爾和餘戈說兩句話。
他們交談的音量並沒有克製。
聽到她問手疼不疼時,阿文沒半點聲息,儘量想營造出自己不在這個包間的氛圍。甚至為了尊重兄弟**,忍著一眼都沒看過去。
聽到兄弟說轉會期要把自己掛牌交易時,阿文不由摸兜,想出去抽根煙緩緩。
聽到她詢問O-Fh多少能買時,阿文搖搖腦袋,直覺發笑。
還沒笑半秒,便聽到兄弟說不要錢。阿文渾身一哆嗦,心裡咯噔咯噔。
雞皮疙瘩冒出來,突然就感覺到了某種難言的折磨...認識這麼多年,從餘戈口裡聽到這種話,簡直比Ro和伊伊煲電話粥時講的騷話還讓人坐立難安。
...
...
上完廁所出來,餘諾陪陳逾征去前台結賬,結果被告知,已經有人付過了。
陳逾征感歎:“咱哥還挺迅速。”
餘諾無奈:“你現在怎麼喊得比我還自然。”
兩人溜達了一圈,站在飯店門口透氣。陳逾征點了根煙,餘諾忽然想起來,“童童姐喝得好像有點多?我們去給她買點酸奶吧,不然等會胃要難受了。”
“行,走唄。”
走出兩步,陳逾征拉住她,叼著煙含含糊糊吩咐:“外麵冷,先進去把你外套穿上。”
“哦,好。”
陳逾征在那抽煙等她,餘諾一個人返回包廂拿衣服。剛推開門,撞到房內的情形,動作明顯地一滯,沒再進去。
酒盞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徐依童蔫蔫地趴在桌上,旁邊坐著餘戈。很寬敞的大圓桌,相鄰的每個位置可以再容下一個座位,而他們卻挨得很近。安靜的包廂,沒人發出聲音,阿文獨自坐在很遠的地方玩手機。
徐依童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餘戈靠著椅背,垂眸,就這麼無聲地看著她。眼裡也隻有她。
像是對待什麼很珍惜的寶貝,他的手貼著她的側臉,輕輕摩挲著。
扶著門把手,餘諾錯愕地望著他們。
從沒在餘戈臉上見過這副完全放鬆的神色,對旁人沒有,對她也沒有。溫柔,又不僅僅是溫柔。形容不上來的...像和陳逾征獨處時,他對她流露出的那種,帶著獨占意味的曖昧。
直到餘戈終於抬眼看她。
餘諾如夢初醒,迅速地往後退了一步,猛地轉身,正好撞見了蔡一詩和CC。
她們無所察覺,吵吵嚷嚷地撞開門進去了。
餘諾立在原地,腦子裡亂糟糟,根本不敢回頭看。
一會兒感覺自己看到的那幕有點荒唐,餘戈那是在摸徐依童的臉?還是趁著人家喝多的時候....一會兒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覺,餘戈絕不可能是這麼唐突的人,而且阿文為什麼會那麼淡定...真是要淩亂了。
*
一頓飯吃完,聊到儘興,各自打道回府。
O基地就離這不遠,他們可以直接走回去。蔡一詩詢問了下在場唯一沒喝酒的那位,能不能幫個忙把自己的醉鬼朋友送回家。本來準備好了一通說辭,沒料到對方直接答應了。
餘諾的包還放在她們店裡,於是跟著眾人一起往回走。
蔡一詩和CC一人一邊,把徐依童架著。
來到醉酒的第二個階段,困意消退,徐依童開始發瘋了。甩開她們非要自己走,打著飄走了段路,徐依童捧著CC的頭,對準她的臉啃了幾下,又呸呸兩聲,去咬蔡一詩的手。
以前沒發現她酒品這麼差,蔡一詩嫌棄:“是喝多了還是精神病犯了?”
CC拿紙巾抹掉臉上的口水,真想撒一把糯米到徐依童身上驅邪。
徐依童大著舌頭:“我沒醉,我意識...還清醒著呢。”
見她又跌跌撞撞湊上來,CC和蔡一詩都很防備。
“等會,你們,就把我,丟到,一樓的沙發上。”雖然說話一頓頓的,吐字倒是很清晰,“等,餘戈,來接我。”
完了眼睛眨巴兩下,徐依童機警地補了句:“你們上二樓去,就彆下來了哈。”
蔡一詩:“......?”
簡直佩服她的演技。
...
...
餘諾心不在焉地走了段路,陳逾征跟人打著電話。她回頭望了眼餘戈,腳步慢了慢。
提氣,張嘴,又憋回去,再提氣,還是沒敢問。
見她好幾次走到他身邊,欲言又止卻遲遲不開口。眼裡那麼藏不住事。
餘戈皺起眉頭,“你有事?”
餘諾冷靜道:“沒有。”
默默地做了一段心理建設,餘諾指了指遠方,“哥,你看,那個聖誕老人好神奇,是紫色的誒。”
餘戈不回話。
悶了會,餘諾換了個話題:“好快啊,又要過年了,哥,年夜飯咱們吃什麼?”
“到時候再說。”
又悶了會兒。
“今天還挺冷的,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上海會不會下雪呢,好多年都沒看過雪了,我還記得08年你帶我打過雪仗,可好玩了,可惜上海很少下雪。”餘諾隨口道,“對了,哥,剛剛在包廂,你的手是不小心碰到了童童姐的臉嗎,哈哈。”
“.....”
餘戈瞧她一眼。
餘諾不敢看他表情,立馬轉開頭,避免和他對視。
一番驢頭不對馬嘴的話。
餘戈麵無表情,回答她:“我的手要怎麼不小心,才能碰到她的臉。”
餘諾:“......”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她知道不用繼續問下去了。
見餘諾半晌無言,餘戈接著這個話題,語氣平靜,告知她:“我們已經確定關係了。”
餘諾著實一愣。花了半分鐘消化這句話的含義,隨即笑開:“..這樣,那很好啊,你們...你們很合適的。”
她自言自語,反複感歎,真好。
餘諾忽然問:“哥,和童童姐在一起,你很開心,對不對。”
餘戈嗯了聲。
兩人都放慢步子,沉默下來。
這麼和餘戈並排走著。餘諾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上高中的時候,也是在差不多的寒冷季節。那天下著雨,家裡門被反鎖了,她被關在外麵,隻能坐在台階上。
樓道裡的風灌在身上,她渾身冰涼,一直到深夜,還是沒人開門。
她去基地找餘戈。他帶她去附近的粥店吃了東西,回來時,走的也是這條路。
記憶中的冬天很冷,餘諾哭著跟他說,不想再回那個家了。
他說,那就不回了。
那次之後,餘戈帶著她搬了出來。
餘戈那時也隻剛成年,卻獨自承擔了所有壓力,為她擋下一切風雨。最開始隻能租房子,他每天訓練完,就在網上接最便宜的代練單,給攢她生活費。後來在O打到首發,餘戈掙到了點錢,貸款買了現在住的地方。
他們再也沒回過那個家。
眼眶有點淚意,餘諾哈了口氣,肺部的氧氣變成白霧,在半空飄散開。
時光流逝,街景依舊流光溢彩,那家老舊的粥店還開著。隻是景同人非,再和餘戈走過這路時,他們身邊都有了能汲取溫暖的人。
往年總是充滿陰霾的冬天,好像也沒那麼冷、那麼難熬了。
真好。
望著餘戈的側臉,等心情平複了,餘諾說:“陳逾征過年,想帶我見他爸媽。”
“他今天跟我說了。”
“我...不打算告訴爸爸,我和陳逾征的事。”
“嗯。”餘戈頓了片刻,“陳逾征知道我們家裡的事?”
餘諾勉強笑:“他差不多都知道,也沒什麼好掩飾的。”
“他介意麼。”
“不介意。”
“他家裡人呢。”
“還不知道,我沒問過。”
良久,餘戈說:“過年約個時間,我和他家裡人吃頓飯。”
心裡仿佛有塊大石頭被移開,餘諾不自覺露出笑容,點點頭。
餘諾口吻認真:“就算他家裡人介意,我也不會覺得丟人。”
雖然他們連單親家庭都算不上,但是...餘諾少見的,想毫無顧忌地向兄長袒露心裡話,“雖然我從來沒說過,也不好意思說,但你是我哥哥,這件事我一直很驕傲。”
餘戈:“今天怎麼說了。”
“因為我剛剛才知道,我有嫂子啦,我心裡高興,就想跟你多說點話。”
如果餘戈能擁有幸福,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替他高興的人。
餘戈哦了聲。
餘諾抿著嘴偷笑。
雖然餘戈依舊冷清寡言,但她猜,他現在也是很開心的。
*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裡,徐依童盯著可達鴨的掛表。
九點二十分。
都快半小時了,怎麼還沒來...
無所事事地拿起手機,正準備再刷會兒小紅書。店門口的風鈴聲響了,有人走了進來。
徐依童胡亂抓了把頭發,弄出潦草的形象,趕緊閉眼。
屏息等待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在她身邊停下。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餘戈過來了嗎,還是又走了。心裡默數了十個數,徐依童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餘戈就站在不遠處,暖黃的燈光在他周身暈開。
見她蘇醒,他目光落下。
徐依童嚶嚀一聲,想起身,又氣力不足地倒下,朝他伸出胳膊,“好困...”
接住她的手,餘戈在沙發邊上蹲下,平視著她,“回家再睡。”
“不想動...沒力氣。”徐依童朝他伸出胳膊,“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