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桉的印象裡,如果不是登台表演,樂檸極少穿裙子。
僅有的幾件日常裙裝也長及腳踝。
前世他沒深想過這些事情,現在種種細節卻莫名其妙的自動浮現。
樂檸是個外方內方,心裡很保守的女人。
像專屬博物館,隻對他一個人開放。
第一次上床竟是大婚當夜,這在後世難以想象。
而那時,樂檸已經三十二歲了。
夏桉記得,那晚樂檸極力忍著本不該有的羞澀問他:彆人沒看過,這雙腿好看麼?
收起回憶。
馬路對麵,素白底、藍碎花的連衣裙翩然而至。
樂檸走出了門崗,等待著紅綠燈。
她看見夏桉了,雖然麵無表情,但心裡也有些驚訝。
頭發剪短了?
穿著白襯衫和休閒褲?
一下子,樂檸覺得夏桉的氣質成熟了好多。
她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麵是兩個透明盒子。
鮮紅的,大大的草莓擺放整齊。
那晚電話裡說給他帶。
對他,樂檸永遠說到做到。
夏桉主動衝她擺擺手,卻被一輛飛馳的小轎車擋住。
待車過去,水花落儘,夏桉隻看到朝小區內跑去的背影。
白裙子離開視線後,夏桉收到了樂檸的短信。
【等我會兒,換衣裳】
【不急】
夏桉吭哧直樂。
四十分鐘後。
再出來的樂檸也換上了白襯衫和牛仔褲,高高束起的馬尾辮還沒乾。
身下多了輛藍色的女士自行車,草莓在車筐裡。
騎到近前時,夏桉能聽到她有些喘。
“你頭發都沒吹乾呢。”
夏桉說。
話裡的意思是說了不著急,慢慢洗澡唄。
樂檸從中提取到關心的含義。
這讓她驚訝和奇怪。
他從沒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過話,以前都是愛答不理的。
她歪頭細細打量夏桉幾眼,發現他變了,不隻是打扮和氣質。
愛你的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樂檸敏銳地看出了夏桉的眼神、笑容,以及說話方式都有了變化。
高考後就長大了?
她本以為這天要等他大學畢業,等他生活受挫…
真好。
樂檸晃晃頭,馬尾辮蕩了兩下,示意夏桉坐上來。
夏桉失笑:“你帶我?”
樂檸說:“快遲到了。”
夏桉說打車就行了唄。
“騎車十幾分鐘就到了。不要浪費錢。”
夏桉扶著車把衝她努努下巴。
這也是沒發生過的事情。
樂檸蹙著好看的眉毛,什麼都沒說,自動坐到後座。
前五十米,誰都沒說話。
樂檸本就少言寡欲,夏桉是有點忐忑。
他注意到車筐裡的草莓是洗乾淨的,剔除了果子上的花萼。
“你自己下地摘的?”夏桉主動開口。
“嗯。”
樂檸一手揪著他的衣擺,一手扶著後座鐵架的邊邊。
“姥姥家蓋了兩個大棚,種的都是草莓,我把大的偷偷收起來了,自己吃了一些。”
夏桉沒接,說:“摟住腰,彆摔下去了。”
樂檸深吸一口氣,攥了攥拳頭,緩緩環住。
他有腹肌。
這是樂檸的首個觸感。
“叔叔阿姨什麼時候回來?”
“今晚八點落地。”
“你要去接麼?行李多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那可說好了,你蹬一半我蹬一半,從這到機場可太遠了。”
樂檸嗤的一樂。
……
……
皇家王朝酒店。
這名字讓夏桉嗤之以鼻。
這時代都願意把生意叫得大大的,逼格滿滿的。
講排場。
隨後一點點又做下沉,做小而美。
起名也就小了,小動物、小水果啥的。
好比他那九十一家連鎖酒店,就叫:柚子。
清新又好聽。
忍住把自行車鑰匙遞給門童的心思,夏桉和樂檸一起走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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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究些的家庭,給孩子辦升學宴是要算時辰的。
十二載學業求完,該求仕途和未來了。
遲家給考上人大的兒子求了一世坦途。
富貴榮華,功名利祿這些小事兒,算卦都說:沒問題。
隻要嚴格按照時辰開場就成。
時間上午十點零八。
分秒不能差。
但主角沒來啊,遲澳不乾。
與父親在角落發生了爭執。
遲父淡淡一笑:“彆逼我在今天扇你。”
“我還有一個同學沒來呢,等幾分鐘不行麼?”
“誰沒來?那不都來兩桌了麼?”
遲父指向最靠近宴會廳門口的兩桌年輕人說:
“今天你是主角,同學什麼的等上台說完話再招呼。錯過了時辰,你前途就沒了你。”
主角遲澳第一次勇於跟父親頂撞,梗梗脖子說:
“我不…”
“你不你媽你不!”
遲父吹胡子瞪眼地抬手。
遲澳的脖子又縮了回去。
可他早想好了,上台講話環節,要當眾向樂檸表白。
她不在,我說個毛?
前途?
愛情最重要。
最後,爺倆商量出了結論。
先開場,父母先發言。
人到齊後,遲澳再隆重登台講話。
“滾犢子,去背稿。”
……
藝術班學生的家境普遍不算太差。
但沒誰的升學宴搞得如此鋪張。
酒店外的龍門拱橋就不提了。
停車場一水的BBA。
六十桌。
教委有來賓,政商兩屆也有。
宴會廳燈光閃爍,菜式八冷八熱。
生猛海鮮就好幾個。
同學們早知道遲澳家有錢,隻是沒想到這麼有錢。
男生中,和遲澳關係近些的,主動幫著吹噓遲澳在學校時就挺拉風。
“身上是有貴氣在的,有韌勁,考去燕京很合理。”
“是,我和劉小華也在燕京,到時候你們都來,我們和遲澳招待。”
女生們竊竊私語。
“聽說遲澳他爸今天要送他一輛車?”
“樓下有輛打著蝴蝶結的大眾小跑車,來時就看到了。”
“那是高爾夫,不是跑車。”
“不錯了,我爸媽就給我買了台蘋果筆記本。”
“我男朋友送了我盒避孕套,推薦你們也試試。”
學藝術的孩子們,普遍早熟些。
對學業外的東西,知道的多一些。
考量也多些。
“對,是高爾夫,我打算今天開它帶樂檸兜風。”
誰都沒留意遲澳什麼時候過來的。
聞言,同學們一愣。
一男生拍大腿叫道:“臥槽,你該不會今天要拿下她吧?”
遲澳拆開一條中華丟到桌上,讓大家自取。
又拍拍身邊男生的肩膀,拿起對方的水杯猛灌兩口冰可樂。
“沒錯,我一會兒要當眾跟她表白,超大聲那種。”
刺激!
青春正濃的少男少女跟著起哄。
遲澳撫了撫胸口的領帶,笑道:“到時候你們幫我叫好!”
——必須的!
這時,一個叫牛芳芳的女生“嗤”一聲說:
“怎麼著,遲大富豪,畢了業你敢表白了,之前三年乾嘛來著?怕夏桉揍你?”
有人笑,有人幫著說話。
遲澳臉拉了下來,翻白眼道:“我怕他?你們看看,之前答應我了,但今天他都不敢來!牛芳芳,樂檸到哪了?”
“巧了。”
頂著錫紙燙炸毛發型的牛芳芳晃晃手機。
“她剛告訴我,正在和夏桉上樓。”
——上樓?
——上什麼樓?
——他們開房去了?我遲澳。
牛芳芳朝幾個男生呸了一口罵道:
“你們能不能再惡心點?電梯裡呢,馬上到!”
……
夏桉和樂檸遲到了兩分鐘。
主要源於開始那幾十米,夏桉並沒找到騎自行車的感覺。
生疏,就影響效率。
服務員幫兩人推開大門進來時,遲澳的母親正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站在台上念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