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咕隆咚,隻有舞台上亮著追光和射燈。
劣質香薰味,地毯潮氣味,菜香味,撲麵而來。
夏桉叼著半顆草莓,摸黑發現門口這兩桌就是自家同學的席位。
其實大夥更早看到他們,先前熱絡的氣氛為之一滯。
沒辦法,這倆人都生性。
一個混不吝,一個冷冰山,都屬於人緣賊差那種。
夏桉學畫畫,家世不算太好,但長得帥,平日深沉,其實在學校挺受大夥喜歡。
可這貨脾氣不好,愛打架。
打人超凶,鉛筆、畫筆、顏料和調色盤都可以成為武器。
本人不近女色,身邊還一校花小尾巴。
或者說因為身邊跟著校花尾巴,他沒法近女色。
樂檸…除了牛芳芳,沒人能和她說上超過三句話。
與大眾畫風差距過大的人,很難交到朋友。
看著兩人金童玉女似的並肩而來,不止遲澳,不少男生都很鬱悶。
滿月當空,星光再耀眼也沒用。
班裡就樂檸這麼一個鶴立雞群的,誰規定隻許遲澳喜歡?
我們比不過你,還不興偷偷?
遲澳咽下滿口苦澀,帶著一臉假笑湊上去寒暄。
“歡迎你們能來。”
樂檸冷冷道了句“恭喜”。
夏桉畢竟是成年人,沒小時候那種故作深沉的沙雕性格。
禮貌著含笑頷首:“得謝謝你請大夥吃席。”
遲澳看他兩手空空,隻點點頭,沒搭理。
邁過去對樂檸伸手:“來就來吧,怎麼還見外帶東西?草莓?我最喜歡吃…”
樂檸已經坐在牛芳芳身邊了,把草莓放在中間說:
“這是我給夏桉摘的,送你的禮物在兜裡。”
“……”
遲澳想哭。
夏桉砸吧一下嘴,笑嗬嗬拍拍他。
“愛吃我問服務員上一盤?”
說著話就被樂檸硬塞進她和左側的男生吳錦中間。
吳錦一臉小麻子,早前來時看到牛芳芳就在旁邊,料定了樂檸來之後肯定坐這兒。
已經盼望很久了。
哪知即將天南海北分隔之際的最後一次機會,也無緣接近心裡的白月光。
夏桉!奪妻之恨,不共…
“小胖兒,”夏桉戳戳吳錦。
後者立時一激靈,湊過頭笑道:“誒,怎麼了夏桉?”
“你送遲澳啥了?”
夏桉朝走向舞台的遲澳背影努努嘴。
和聖誕、元旦、生日什麼的節日相同,升學宴被邀請來的同學都會送主人一點小禮物。
無非賀卡、畫報、水晶球、音樂盒之類的小玩意。
但夏桉完全忘了這茬,又覺著塞二百塊錢紅包不是那回事。
是的,他又有錢了。
昨天和唐琬分彆時,被她硬塞了一把現金。
878塊4毛,有零有整。
在酒店時聽說夏桉沒錢了,唐琬一直惦記著,直到最後才把錢包裡的錢一股腦給他。
吳錦聞言,忙不迭地從椅子上摘下雙肩包,掏出一張賀卡。
“沒什麼新意啊。”
夏桉翻看兩眼。
內頁寫著:
——祝你前程似錦,鵬城萬裡
——你的好友,吳錦
手感麻麻賴賴,質地粗糙,上麵的畫也亂七八糟的。
吳錦撓頭說這是自己親手畫的。
“那就很有新意了。”夏桉眼睛一亮,“不介意我們一起送吧?”
“?”
吳錦沒聽懂,卻見夏桉從桌子上摸來一根水性筆。
在吳錦的名字後添了“和夏桉”三個字。
又把“城”改正回“程”。
然後還跟吳錦坦誠解釋說不是有意要糾正對方的錯彆字。
“這樣一來,八個字算我參與了八分之一,對不?”
夏桉問,吳錦咬牙點頭。
旁邊的人早都笑瘋過去了。
就連素來在公眾場合冷冰冰的樂檸都勾了勾嘴角。
所有人該吃吃,該喝喝。
沒一個提及遲澳要表白的事。
不想添亂,但想看戲,大多這麼想。
包括牛芳芳。
她不是樂檸的朋友?
不是,至少兩人都不這樣認為。
牛芳芳仗義執言,直性子那種。
她欣賞樂檸的傲然,從沒陰陽過樂檸仗著好看不愛搭理人。
僅此而已。
牛芳芳問樂檸:“聽說你們兩個又要去一個大學了?怎麼?拴他身上不動了?”
樂檸隻點了點頭。
牛芳芳:“沒出息啊,連不愛你的人都放不下?”
樂檸把草莓袋子換到夏桉這邊放著。
隨後才開口懟回牛芳芳:“遇到一個值得去愛的人更不容易,為什麼要放下?”
牛芳芳扁嘴聳聳肩,“也許吧,大家都一個樣。”
樂檸不解其意。
牛芳芳啃著螃蟹腿瞟了眼舞台,“看戲。”
舞台上,矮粗胖標準土豪款式的遲父正在侃侃而談。
遲澳站在舞台邊緣等待報幕。
夏桉聽到了樂檸和牛芳芳的對話。
無甚表示。
他太了解樂檸了,這就是她能說出來的東西。
調出2019半年內訂婚、結婚、離婚的記憶…
無。
遲父的朗聲大笑打斷了夏桉的思緒。
“今天,是我遲家寒門出貴子的大好日子。
“感謝諸位親朋好友到場見證,尤其是唐氏集團的張總。
“三代貧農,要不是您與貴公司的幫扶,我遲某難有今日的光宗耀祖。
“來,兒子,跟大家說兩句,你是主角。
“爸今天就拿你最喜歡的小轎車當做獎勵,慶祝你名…名落…”
遲澳一把奪過麥克風:“我爸想說的是榜上有名。”
開口第一句,帶著笑,也成功逗笑了大家。
遲澳和樂檸一樣,都是市青少年宮管樂團的。
經常上舞台,不怎麼怯場。
三句兩句,感謝了大家,感謝了父母,感謝了學校和老師。
場麵話急不可耐地說完,話鋒立刻一轉。
遲澳猛地向左四十五度轉,指向後排。
“我爸說送我小汽車當成年禮,當升學禮,但對我來說,在我今後的生命中,最好的,最想要的禮物,其實是你。”
來賓們很迷茫。
遲澳爸媽很迷茫,沒這出啊。
同學們好激動。
夏桉好激動,甚至想要一把瓜子。
也奇怪,他半秒都不到就反應過來遲澳要乾啥了。
看向樂檸,樂檸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眼,夏桉偷著笑,樂檸咬唇夾他一眼。
不得不說,夏桉挺佩服遲澳的勇氣。
八成也是即將兩地分隔,著急了,不然也難下定決心在這種不當不正的場合玩這套。
天可憐見,遲澳必卡臉。
果然,隨著舞台上遲澳說出:“就是你,樂檸,做我的女朋友吧”之後。
追光咻地移了過來。
將吳錦、夏桉、樂檸和牛芳芳整個罩住。
萬千視線欻欻過來。
吳錦很拘謹。
夏桉衝大家笑著搖搖手。
樂檸紋絲不動。
牛芳芳甩了下紫色頭簾。
隻要長眼睛,四個人裡誰是樂檸,一目了然。
一秒、兩秒……
按理說這時但凡長輩識趣兒點,就應該上去拿麥克打岔了。
可遲澳父母心裡想的是,算了,都趕鴨子上架了。
來了這麼多市麵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可不敢跌份。
他們相信以自家的實力做支撐,以兒子的智慧,應該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敢當眾跟小姑娘示愛,倆人八成是商量好了嘩眾取寵。
但,遲澳的智慧顯然不及其父母。
他又說了一遍:“樂檸,做我女朋友吧。”
這時,懂球的酒店禮賓已經把麥克遞過來了。
樂檸隻好歎了口氣站起身。
“遲澳,你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但我相信你值得被更優秀的女孩子喜歡。”
“不!”
遲澳嗷一聲拔高了調門。
“我隻要你。我知道,你心氣兒高。
“你放心,我一定會憑借自己的努力,學好音樂,掌握前途,自己掙到大房子買豪車給你…”
有點惡心了,不論大人小孩,都生出一絲這念頭。
嘛呢?過家家似的。
遲澳還沒說完,就被樂檸打斷。
“人無貪念便有饋贈,滿心期待必有所失。
“帶著答案問問題,失望的都是自己。
“遲澳,我是這樣一個女孩兒,不要你的房子和車子。
“也不要你。”
窸窸窣窣的笑聲裡,夏桉給樂檸點了個讚。
三觀正,脾氣差。
三十二歲時,一句:你等不到左柚了,我也到年紀了,不再需要你和我談戀愛,你直接娶我吧。
就把自己嫁了過來。
不趕什麼浪潮,也不搭什麼船,她自己有海,隻做自己的擺渡人。
這就是她。
這就是他夏桉的前世妻。
樂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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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不會斷章,又二合一,五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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