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悶雷終於炸開,暴雨傾盆而下,雨點砸在玻璃幕牆上發出密集的鼓點。
趙勇軍腕間的沉香手串突然斷裂,檀木珠子劈裡啪啦滾落在茶海上,在鈞瓷茶寵旁堆成扭曲的北鬥七星。
"歲數大了,連串珠子都盤不住了。"趙勇軍彎腰去撿,後頸的老年斑在領口若隱若現。
肖北盯著那顆滾到腳邊的木珠,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巡察組,自己親手給秦海戴上手銬時,對方腕間的蜜蠟佛珠也是這樣散落一地。
"小肖啊,"趙勇軍直起身,手指撚著顆木珠在茶湯裡打轉,"你在政協辦待了快兩個月了吧?"
他端起涼透的普洱抿了一口,喉間泛起陳年茶磚特有的黴澀:"整六十天。"
趙勇軍拉開抽屜,把佛珠放進抽屜,肖北瞥見那疊王霸的檔案露出猩紅的騎縫章。
“工作的怎麼樣?忙不忙?”
肖北暗罵傻逼,忙不忙你不知道?
還不是你把我邊緣化,不安排工作給我,也不給我權力?現在裝上了?
肖北不動聲色,如實道:“還行,不忙,挺清閒的。”
"年輕人不該這麼清閒。"趙勇軍忽然用鑷子夾起茶寵金蟾,滾水澆上去時蟾嘴噴出白霧,“現在國家也鼓勵公務員隊伍年輕化,乾部年輕化。年輕人啊,就要多挑擔子。”
肖北心道,好家夥,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難不成由於自己的示弱,讓趙勇軍放心了?開始給自己安排工作了?
肖北點點頭,“趙主任說的是,我這也是剛來政協,對工作不熟悉。如果組織需要,我願意擔點擔子。”
趙勇軍嗬嗬嗬的笑了幾聲,老年人特有的壓抑的笑聲聽起來極其陰沉,老化的聲帶發出的聲音像是瀕死之人的咳嗽聲,十分陰森。
"寧零縣政協還缺個副主席,一樣是副處級。"金蟾的眼睛在蒸汽中泛著詭異的光,"雖說是平調,但俗話說寧做雞頭,不當鳳尾。去縣政協主持工作,怎麼也比在辦公室窩著強。"
肖北的指甲掐進掌心。寧零縣去年gdp全市墊底,政協大樓至今還用著九十年代的綠漆木窗。上周扶貧簡報裡提到,那裡的委員開會還甚至要自帶板凳。
"我資曆尚淺"肖北剛開口,趙勇軍突然掀開茶海暗格。
成遝的舉報信嘩啦啦散在玻璃板上,最上麵那封戳著寧零縣紀委的藍色公章。
"縣裡有人反映原副主席公款吃喝。"趙勇軍用茶夾翻動信紙,肖北看見某張發票複印件上寫著"野生大黃魚兩條,單價288"。
"你去正合適。"茶夾尖頭在"大黃魚"三字上點了點,"術業有專攻,你乾這些在行,去查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肖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他媽的老狐狸,罵人不帶臟字。
老子他媽的乾的是反腐!查的是殺人、強奸、黑惡勢力保護傘!
是巨額國有資產侵吞!是官商勾結,利益輸送!
現在說讓我去查什麼公款吃喝?還說我乾這些在行?
這不是明著侮辱我嗎?
肖北嘴角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之前乾的都是反腐,得罪人不說,還沒什麼成績,甚至有時候處理不好,領導也會怪罪。我是怕了,不想再乾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