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強盜殺人?”
黃虎走上前一看,手裡那破舊的撥浪鼓掉在地上。
愣了一會,他也覺得京城附近不該有如此強盜,又道:“總不會是野獸吃的吧?”
尤圭歎息,道:“有如此多屍體,要麼是修路死的勞役,要麼是興建萬春宮時並未將百姓遷走。”
黃虎上前幾步,看到其中不乏孩童的骸骨,怒道:“這些也是勞役?這是大案!就連晁矩之也脫不了乾係,查出來殺頭都不為過!”
他激憤之下,又道:“此事開平司不知,禦前軍不可能不知,說不定就是……”
“夠了。”尤圭提醒道:“回去再說。”
裴念什麼都沒說,隻是握緊了拳頭。
就連麻師也是嚅嚅嘴,低聲自語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唯有顧經年眼中沒有一絲的震驚,仿佛早就知道世道就是如此。
然後,他想到以陸晏寧的武力與地位能被誰拖住?也就是禦前統領了。
他們終究沒在這荒廢的鎮上找到想要的,裴念於是讓黃虎騎馬去更遠的村莊,剩下的人則找了一個沒被拆除的地神廟歇腳。
顧經年擔心有人獨自離開便有告密的可能,原本反對這種安排,裴念不知他這種過份的警惕是從何而來,堅持了她的決定。
他們都需要歇養,且帶著麻師走動也太引人矚目,最重要的是她絕對信任黃虎。
“獨來獨往是做不成事的。”
末了,裴念如此對顧經年說道。
“人之所以比野獸強大,正因能相互信任、配合。”
顧經年不以為然,也不搭理她,在角落裡躺下,閉上眼。
他確實很累了,今日的傷口恢複起來耗費了他巨大的體力,確實需要睡一覺。
尤圭與裴念則在小聲聊天。
“緝事,這樁差事辦完,就給我以傷殘的養祿退了吧?”
“此番立功,你大可往上再走一步。”
“走得高未必好啊,卑職腿腳不好,折騰不動了。”
“你終日以此借口混日子,難得振作兩天,這便又開始了。”
“實話實說,我被罵了一輩子鉤子,確也累了。旁人道我們冷血無情,誰不是混口飯吃……”
捕尉品級不算低,連京中文官見了表麵上也得恭敬,撈錢的門路不會少,尤圭說“混口飯吃”,麻師一個字都不信,心道這老小子怕不是暗地裡貪了太多,現今知道怕了,想抽身回去當富家翁。
麻師遂也懶得聽這些瑣事,像蛹一樣拱了兩下,尋了個稍舒服的姿勢睡了。
破廟裡漸漸安靜下來,唯有那泥塑的神像在蛛網間注視著遠處的白骨。
麻師一覺醒來已至傍晚,滿是灰塵的地麵上灑滿紅霞,廟中卻無旁人。
“你們人呢?!”
他吃了一驚,恨不得站起身來,偏是被綁著,隻好翹著頭往門外看。
半晌不見人影,他也不想辦法逃,反而著急得嚷嚷起來。
“在嗎?彆丟下我,一起去啊。”
“沒有我,你們不行的,我懂得多,快回來!”
“我還在這呢,你們忘了?你們是來捉我的啊……”
終於,又過了一會,有四人穿著粗布麻衣進來,麻師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還當你們走了呢,出去也不說一聲。”
“你就這麼想去萬春宮?”裴念問道。
麻師訕訕道:“開開眼唄,說不定就有難得一遇的異類呢。”
黃虎已回來了,提刀上前,道:“老實點,你若敢有異動,我殺了你。”
“不敢,不敢。”
黃虎遂一刀割掉麻師身上的繩索,他們要潛入萬春宮,帶著個五花大綁的人不方便……
夜靜深山空,五個人影穿林而過。
忽聽得幾聲鳥鳴,麻師連忙拉著顧經年俯下身。
“噓。”
眾人等了一會,麻師抬頭四下看了一會,才站起身來。
“怎麼?”
“這一帶的山林向來沒什麼鳥獸,剛才那怕是籠人的鳥。”
“籠人?”顧經年想到了什麼,“籠子裡的人?”
“不是,是把異類捉進籠子裡的人,你也得小心……哈哈,多言了,小人掌嘴。”
裴念道:“我怎沒聽聞過?”
麻師道:“就是民間的小把戲,哪能驚動貴衙呀。顧公子,帶路吧。”
顧經年看過萬春宮的布防圖,知道在行宮後方有山,那一帶沒有宮牆,而是利用山勢隔絕。
峻嶺無路,好在裴念身法靈活,先攀上高崖,放下繩索,黃虎與尤圭得以把兩個累贅帶了上去。
往上走了一段,能看到最高處已建好亭台,幾個守衛正在一旁烤火。
裴念打了個手勢,示意繞過去。
他們貓著腰從黑暗中穿行,便進入了萬春宮的範圍。
宮城倚春山而建,將整座春山打造成了後花園,山腰坳處有池,名為春池。
春池挺小的,既無源頭,又非溫泉,看起來像是一潭死水,想必是挖出來的,就這樣一個小水潭子,周圍還有四人在護衛,銀甲在月色下泛著光芒,筆挺著一動不動。
五人不敢靠近,去往那傍山而建、燈火通明的行宮。
山風吹來,帶著一絲的死水的臭味。
顧經年轉頭看了一眼,發現站在高處才能看清,春山下方就是麻師在地圖上標注的無名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