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刻之間,顧經年已猜到了沈季螭的心思,道:“請轉告武定侯,家父本就與大案並無牽扯,他可以放心。”
鄭三娘隱隱察覺這番話中有深意,記在心裡,又道:“既雨過天晴,隻盼這場風雨不會壞了兩家間的情誼。”
宗寰含笑道:“那是自然。”
鄭三娘後麵的話還沒說完,被顧家夫人插了嘴,有些尷尬,繼續向顧經年道:“侯爺請顧十一公子三日後過府一敘。”
顧經年本是從俘虜營撿回來的私生子,隻因與侯府的親事才有了庶子的待遇,算來,沈季螭對他有大恩,此前他擅自退親也未為難於他,這種長輩相邀,他遂點頭答應下來。
“自當從命。”
此間事了,顧經年不作停留,彆過鄭三娘,去了陸宅。
送了客,宗寰與顧繼業議論著今日之事,越說越氣。
“真是怪了。”顧繼業不解道:“武定侯怎就看中那雜種?”
“豈是看中他?是你父親提的親。”宗寰道:“因武定侯隻有這一個獨女,想找個上門女婿,雖沒在婚約上提,私下裡卻是說定的。當時我想著,那豎子沒資格分家業,也該有條出路,因而沒反對。”
顧繼業便道:“那娘讓我娶侯府之女又是何意?我還能入贅了不成?”
“傻孩子,你若能襲了侯府的爵,顧家家業還能落入旁人手裡嗎?”
“娘是說兄長們都……”
宗寰瞪了兒子一眼,顧繼業住口不言,心中卻已明了。
這些年,他幾個兄長死的死、殘的殘,留下的都是孤兒寡母,往後誰能與他爭?他大可先娶了侯府之女,等沈季螭一死,顧家依舊歸他。
至於那雜種,得了侯府的青眼相待,卻執意退婚,與開平司的女緝事勾搭成奸,必是盯上了顧家這份家業。
倒是塊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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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宅,幾道熱氣騰騰的菜被擺上桌。
顧經年等了一會,見顧采薇扶著肚子緩緩落了座,問道:“姐夫呢?”
“當值去了,眼下正是他忙的時候。”
禦前左軍死了個統領,還牽扯大案,陸晏寧自然是忙。
顧經年既了解其中內情,便道:“也是,姐夫或許要升官了。”
一個獅子頭落到了他的碗裡。
顧采薇道:“升不升官不重要,倒是你,如今有了大本事,阿姐又替你歡喜,又替你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想寫封信給父親,給你在朝中謀個官身。”顧采薇見顧經年要開口,止住了他,繼續道:“知你不喜歡這些,但宗氏母子顯然撐不起這一大家子,我是個外嫁的女兒,你得有了身份,說話才有份量。”
顧經年道:“顧家撐不撐得起我不在乎,隻要不犯大罪,牽連到阿姐這外嫁的女兒便好。”
他是個主意定的,道:“我想明日便回崇經書院,待打聽到了我的母族,便遊曆夷海。”
“所以,與侯府的親事,你是故意拋掉的?”
顧經年不應,隻是啃了碗裡的獅子頭,道:“這菜做得好。”
他並非鐘愛這道菜,而是到顧采薇家中吃飯總是吃得特彆香。
是夜,顧經年依舊在陸宅住下,四更天就爬了起來。
他要去崇經書院,得走小半個時辰才到城門,早些出發,免得在城門處排隊,等旁人核驗文書。
天色正是最黑的時候,他並未提燈籠,借著依稀的月光走過斜徑巷。
巷口正立著一人,在向這邊看來,見顧經年來了,當即迎上前。
“十一公子?”
聽這聲音,顧經年認出了對方,正是白日在他屋子裡與婢女苟合的劉闖。
“何事?”
“小人特來向公子賠罪。”劉闖上前跪倒,嘴裡道:“小人與翠兒情投意……”
他嘴裡話音未落,人跪倒的同時,手中匕首順勢捅進了顧經年的心口。
“噗。”
一刀捅進,轉了轉,確保放出血來,劉闖接著又補了一刀。
他動作很利索,兩刀之後,撤步,任顧經年倒在地上,他轉身就走。
天還很黑,銀杏葉在夜風中飄蕩著。
劉闖丟掉匕首,拿出帕子擦手,心想今日收到的那一大筆銀錢,足夠與翠兒遠走高飛過一輩子了。
忽然,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
“劉闖。”
“誰?!”
劉闖回過頭。
一把匕首瞬間捅進了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