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自知之明,我不過是你的藥材,豈能阻止得了你?”顧經年道:“我會與裴念說,已經說服你放棄那些瘋狂想法了,但事情你做得隱秘些,莫牽連到顧家。”
“我知道。”顧繼祖道:“隻要四娘能安然生產,你不會管我想做什麼,對吧?這是你唯一的要求。”
聊得好好的,他忽然刻意強調了這句話。
顧經年的臉色一冷,感覺到他的威脅之意,眼底再次浮出了恨意來。
“有時我很羨慕你還有軟肋。”顧繼祖喟然歎惜:“不像我,已經沒有任何在乎的人了。”
“說你的計劃吧。”顧經年語氣更冷峻了幾分。
“彆的你不用管,準備一下,時間到了,我會帶你去邊境。”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嗎?”
“他們盯著你做什麼?”
“大藥師與其背後的勢力在找另一個‘藥材’。”顧經年道,“不是你想要的藥材,功效與你無關。”
“知道了。”
顧繼祖也感到有些為難,要帶走顧經年必然引起籠人、開平司,以及諸多勢力的注意。
瑞國嚴禁煉術,哪怕他是大將軍長子、曾立下大功,一旦被發現做出這等事,身敗名裂是小,抄家滅族是大。
趁著顧繼祖沉思的當頭,麻師卻是悄然給顧經年遞了個眼神,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接著兩隻手指動了動,做了一個走路的動作。
顧經年於是明白過來,麻師並不想要養虺,而是想要利用顧繼祖前往邊境一事,把纓搖送走。
過了一會,顧繼祖手指敲了敲輪椅,開口道:“不急,待我做好準備,你近來少惹些事便是,最好把開平司的官職辭了。”
“好,府裡有不少旁人安插的眼線,清理一下吧。”
“我會辦。”顧繼祖以往不管這些事,但一開口,語氣天然就帶著自信。
顧經年又問道:“若不得父親支持,此事你隻怕做不成,你會告訴他嗎?”
“你不必管,去吧。”
顧繼祖這般說了一句,黑暗中的老仆就現了身,站在顧經年身後。
這老仆武藝高強,顧經年小時候常想,等熬死了這個老東西,他就要殺了顧繼祖,這麼多年過去,老仆更老,但似乎更強了。
出了屋門,老獵狗站了起來,發出低沉的咆哮。
顧經年小時候與這條狗搏鬥過,那時候他還沒有狗高,被咬得支離破碎,從那以後,這狗覺得他軟弱可欺,每一次見他都想要撲上來撕咬。
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來自苗春娘手裡的燈籠,把她那婀娜的身影照得朦朦朧朧,更添幾分美感。
她接了顧經年,離開了壓得人透不過氣的堂屋,走到她的小屋前,停下了腳步。
顧經年差點撞了上去,及時止住了身子,隻聞到一縷淡淡的香,以及幾根發絲拂過他的臉,然後,一隻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放鬆一下?”苗春娘問道。
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特意誘惑的意味,也沒有撒嬌、討好、命令,就隻是朋友之間的輕聲詢問。
“不了。”顧經年道,同樣是平靜的語氣。
苗春娘歎道:“並沒有彆的任何人能讓我抱一下,放心吧,他不管我們的。”
“不了。”顧經年道,“萬一與你有了感情,我就是個蠢貨。”
“放鬆一下,能有什麼感情。”
苗春娘嘴角噙起一絲譏諷,也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嘲笑他。
她送顧經年出了院門,見院門外一片漆黑,把手裡的燈籠遞了過去。
顧經年沒接,徑直走掉了。
院門又緩緩關上,美麗而孤獨的女子提燈的朦朧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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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繼業並不敢離顧繼祖的院子太近,等在遠處的小徑上,見顧經年出來,迎上前問道:“怎麼樣?”
“兄長沒表態,應該在考慮。”
“他得考慮多久?”
“不知道。”顧經年應了,抬頭看看庭院裡的樹梢,道:“把家裡的鳥全都趕了吧,嘰嘰喳喳,吵到我睡覺了。”
說罷,顧經年揮退顧繼業,自回了屋。
他閉上眼,靜下心來,漸漸能感覺纓搖就在附近。
最開始,他卷進這些事,因為顧家被冤枉了。他還編了一番話嚇唬顧繼業,沒想到一語成讖,顧繼祖真打算付諸實踐。
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道中周旋,他也受夠了,終於有了一個初步計劃。
利用顧繼祖,鏟除掉旁人留在他身邊的眼線,找到纓搖,送她遠走高飛;大藥師一直盯著纓搖,必有動作,則利用籠人找出他來,與裴念聯手除之;至於顧繼祖,勸是勸不住了,到時可利用梅承宗殺掉,以免帶來禍端,反正早就想殺他了;最後,再利用梅承宗與徐允的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
那些強食者利用他,他則反過來利用他們。
夜裡,顧經年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像今日聽說過的那個在越國舉義的人彘一樣揭竿而起,把那些帶給他威脅的人全都殺了,於是,他頓覺輕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