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忽然開口說了一語:“孟娘子往後莫要多想那些什麼恩情之類的事了……”
“嗯……”孟玉樓一時不解,立馬又反應:“都監人好……”
蘇武剛才其實是問,是試探,便是讓孟玉樓不要有那些報恩之類的心思。
試探完了,孟玉樓答了,隻說都監人好。
都監有話說:“我是軍漢,上陣殺敵的軍漢,興許有今日沒明日……”
孟玉樓一時怔住了,都監這話是什麼意思?
都監意思很多,又道:“你與我啊,其實都是苦命人,我呢……在這世道裡,拿命搏前程,從來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我麾下那些兄弟,沒有一個好命的,都是苦命人,也都是拿命搏前程,那些達官顯貴,我哪個都供著哄著,便也是怕我帶著弟兄們,連賣命都沒處賣去……”
蘇武第一次說出這種話來,因為他知道,這些日子,自己搏了一路來,從景陽岡搏到現在……
哪裡能不是苦命?真在那幾番生死關頭,蘇武心中能當真不怕不慫?
更也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進得了文人的那些圈子,那個圈子,不是真能背幾首詩詞就能把自己歸進去的。
蘇武也看不起而今的那個圈子……
哪怕是李清照,就聽她說昨夜雨疏風驟,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那卷簾人便是苦命人,是伺候人的下人,那些下人每天忙忙碌碌伺候人,哪裡又有心思去關注昨夜雨疏風驟,海棠會不會被打落在地上?
卷簾人沒關注,李清照卻還不爽,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哪個苦命人一起床來,隻關心昨夜大雨大風下的海棠花?
李清照終究也是那個圈子,蘇武永遠也不會是!
問李清照好不好?好!
隻可惜,不是天下人的美好,而是那些花前月下陽春白雪的美好,不是世人之好。
所以,這大宋要亡了呀!
蘇武也知道,自己賣的是命,不敢說自己想的是未來,不敢說自己已經想的就是天下人。
但蘇武也敢說自己,想試一試,比彆人多努力一些。
在掙紮的人,在努力生活的人,總能讓蘇武多看幾眼,多入心來。
蘇武看著一旁的孟玉樓。
孟玉樓聽得蘇武一番話語,隻點頭:“奴家知曉都監不易……”
“你也不易,我這麼多事,隻管吩咐你去做,你便都一一去做,做得又快又好……”蘇武說著。
“奴家隻怕在這東平府裡,讓都監教人笑話……”孟玉樓昨夜就想得這些。
“要笑早就有人笑了,你一個女子,在東平府裡開正店,哪個又不知是我呢?哪個能不想這些呢?誰人背後不猜呢?”
蘇武其實都明白,即便沒有什麼,所有人早就猜出什麼了,不然杜興又怎麼可能主動這般安排?
衙門裡的那些官吏差役,每每往正店來吃飯吃酒,誰心中沒個數?
隻是以往,蘇武也不在乎這些,身邊也沒人可用。
而今好似有幾分人模狗樣了,當真再去在乎?晚都晚了。
難道到處去與人解釋,我與這個孟寡婦可沒什麼,當真沒什麼,就是做個生意,一點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是清白的,你們相信我……
難道真這麼去衙門裡說嗎?
隻看孟玉樓低頭:“若是奴家……若是他們當真背後去說,奴家隻管回陽穀去就是,這正店之事,換個人來也行……”
這話也沒錯,而今不比當初了,蘇武換個合作夥伴也不難,隻要蘇武一開口,不知多少人上趕著來呢。
蘇武擺擺手:“罷了,我當回營去了,便是有師父等著操練……”
“都監慢走!”孟玉樓點著頭。
卻是蘇武腳步一抬,忽然一語:“今夜我來!”
不該辜負……
“嗯?”孟玉樓震驚抬頭。
蘇武邁步就走,怕什麼?
難道還真等著程萬裡嫁女兒?為了程家女兒守身如玉?
養個外室,有何不可?
這時代,不知多少人養外室,不知多少人妻妾成群。
那東京城裡,不知多少達官顯貴互相贈送來去……一匹馬換走人家一個仆妾也不過常事……
若真是滿世界去解釋自己不曾與孟娘子有什麼事,說什麼清清白白。
反倒教人看輕了,隻以為他蘇武當真始亂終棄,隻要前程,乃至上趕著要娶什麼名門世家女。
沒這回事!
該怎麼過怎麼過,二十啷當歲,有何不可?人家十六七都生孩子了。
“今夜我來!”蘇武再說一次,邁步出門。
隻看門口兩個少年郎,挎著腰刀,當真守了一夜。
“你們兩個趕緊回去睡覺。”蘇武從來愛人,把人都當人看,這大概就是他與旁人最大的不同。
‘哦,遵命!”兩個少年躬身一禮。
走了……早間一個時辰,晚間一個時辰,蘇武從來練得勤。
隻看那門內,孟玉樓呆呆愣愣站著。
一會兒反應過來,轉身欲回,卻是腳步又不動,站在原地,一時驚喜,一時驚慌……
怎麼辦怎麼辦?
他今夜要來……
他今夜當真要來!
不是假的,他說了兩次!
換身新衣?洗漱沐浴?熏香上妝?備酒菜……
先……該去做什麼?
校場之上,長槍耍得來去,長刀也握在手。
而今,蘇武越發自信,便是矮腳虎王英,也不過他馬上來去幾番捅殺當場,那更要練,賣命的人,更要惜命。
“都監越發強橫了,灑家來去這些回合,當真敗不下都監去。”魯達哈哈笑著。
“可不是有意留手?”蘇武笑問,心中也知道,他如今隻是越發自信,與人對敵,自信很重要,自信便是從容。
“留手?灑家這一膀子力氣,出去就留不得,不然何以三拳打殺人去?若真一心敗都監,再來一些回合,就怕當真是個死傷……”魯達答道。
“當與魯達兄弟換個兵刃了,正好也有匠人好鐵,魯達兄弟換個什麼兵刃?”蘇武問著。
魯達想也不想:“樸刀,但不是一般樸刀,碩大的長樸刀,灑家使來順手,便是上陣一刀去,連人帶馬,劈成兩截。”
“好,魯達兄弟自己親自去匠人處看著打造。”蘇武點著頭。
魯達看了看天:“那灑家打馬出城去也!”
換林衝來,林衝先開口:“隻管鬥一百合既止,都監小心了,可不留手。”
長槍就來,蘇武長槍也去,遠比以往顯得從容。
營中的軍漢也有許多早起早練,步伐穩健,跑得飛快,便是都知道,隻管使力氣,軍中夥食好得緊,使多少力氣都吃得回來。
自家將軍也起得早,隻管一邊跑去一邊喊:“將軍威武!”
將軍正在激鬥,無法回應。
日上三竿,洗漱一吃,蘇武往衙門裡去,說一些細節之事。
比如錢的事,蘇武頭前在程萬裡麵前也說過自己欠了人前貨款,程萬裡隻管讓蘇武先去還錢,再多購置馬匹好鐵,若是還有剩餘,之後再說。
當官,若是真看到一份前程,錢就不那麼重要了。若是看不到這份前程,興許錢就格外重要。
不談好壞,隻說人心之變。
過些日子,還當在去一趟大名府,馬匹好鐵,還得繼續要。
五百騎兵得弄出來,一人兩匹馬,乃至三匹馬,這是精銳標配,擴充騎兵編製暫時不急。
但也可以想一想給馬也披甲,具裝甲騎,在這個時代還有用場,用場極大。
從五胡十六國時代武川一派到唐,從唐到五代十國,再到宋遼金,具裝甲騎,一直不退場。
哪怕是後來的蒙古,多以為蒙古是靠輕騎兵或者騎射打遍天下,其實不然,蒙古人真正大殺四方的時期,重騎兵也從來都是主力。
而今,西夏黨項有鐵鷂子,遼人有部分皮室軍,來日金人會有鐵浮圖,這些都是重甲騎兵。
敵人有這東西,還能倚仗他們大殺四方,證明這些東西依舊還符合時代,蘇武便也不得不往這個方向去準備一二。
乃至大宋前中期也有大量的重甲騎兵,隻是而今慢慢糜爛了,哪怕是西軍也不多了,其實,西軍最窮,地麵也最貧瘠。
隻待軍中軍外,忙忙碌碌來去。
夜,又來了……
蘇武今夜,有要去的地方。
(兄弟們,今夜晚了,用了兩年的鍵盤壞了,臨時換了個新鍵盤,還有一章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