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答了一語:“爺爺武鬆是也!”
碩大的樸刀再起,李逵舉斧再擋,不是他攻不出手,而是那板斧夠不到人。
李逵隻感覺又是雙手巨震,身形也矮,座下馬蹄更是踉蹌。
馬匹錯去,李逵已然就在當麵勒馬,滿臉猙獰口中大呼:“原來他不是蘇武,你們哪個是蘇武!”
蘇武直覺得這廝當真無腦,便是看也能看出誰是蘇武了,就看眾人目光中心在何處就是了……
蘇武馬蹄往前一步:“某就是蘇武,你這廝啊,生得個懵懵懂懂,活得個渾渾噩噩,殺人從不手軟,吃人也當樂趣,今日如此來尋某,某自也收了你。”
這廝,本該死在宋江手上,死在宋江騙他喝去的那一口毒酒,既然發了癲狂,要來換個死法,也無甚不可。
“尋的就是你這個直娘賊!”李逵馬蹄早起,板斧高高,直衝蘇武而來。
蘇武馬腹一夾,健馬躍出,稍稍一偏,便是下意識控製一下距離,鐵槍不刺,隻管掄圓了去砸。
那李逵板斧揮去,見蘇武馬匹稍偏,便是知道又是夠不到,連忙側身懸空去夠。
將將就要夠到,隻可惜來得太慢了,蘇武腰身稍稍一偏,鐵槍巨力砸下。
噹的一聲悶響,鐵槍便砸在側身懸空的李逵臂膀。
就看李逵應聲落馬,蘇武馬匹錯去,回頭一看,那李逵落馬了,卻還能立馬翻身站起,一條手臂吊著,顯然骨骼在肌肉裡碎裂,一柄板斧自也落了,另外一隻手還拿著一柄板斧。
其實可惜,這份不知生不知死的秉性,著實用不對地方。
也不可惜,濫殺無辜取樂,就是怎麼都該死。
蘇武勒馬轉頭,身旁已是武鬆開口笑道:“哥哥,這黑廝不善馬戰。”
那李逵站定當場,搖了搖昏懵的頭顱,一柄大板斧舉起來,渾然不怕,便也來說:“有種與俺下馬步戰!”
無錯版本在69書吧讀!6=9+書吧首發本。
一條手臂了,還是這麼凶惡。
蘇武又轉頭去看那梁山高寨,也知道,那高寨之處,定也有人看來。
那宋江就正在看,心焦不已,手拍垛口:“何以這般不聽人言呐,何以生得這般渾噩啊!”
花榮已然入寨,隻得來說來勸:“他說要去報答哥哥恩情……”
“哎呀!”宋江連連頓足,看著漫山遍野逃散的人,看著那官軍營寨奔逃而出的人,又看那一隊威武騎士麵前找死的李逵。
宋江一時無語,隻管連連頓足。
吳用也是滿臉有悲:“他隻以為自己殺人無數,從來簡單,他隻以為此去殺得蘇武便是萬事大吉,唉……”
連連頓足的宋江,忽然又左右來問:“如何救他!如何救得這喪心黑廝!”
眾人皆是不語……
就看有一騎,下了馬,一柄大樸刀在手,慢慢往李逵走去。
花榮連忙來說一語:“當真步戰捉單,步戰捉單,李逵兄弟不一定輸,說不定贏了之後,那蘇武見他勇武,放他回來了……”
花榮儘量安慰宋江,便也是當真如此期盼。
宋江已然落淚了,卻也立馬趴在那垛口去看。
隻見那拿碩大樸刀的大漢,當真與李逵捉單而戰。
卻是眾人聽不到武鬆之語,武鬆當麵正說:“步戰,你這黑廝,與你爺爺差得甚遠!更何況你不過一隻手了,爺爺我這是許你一個體麵!”
“一斧便要你命去!”李逵嘶吼來答,便是與人爭鬥無數,更是殺人無數,步戰捉單,他當真以為自己能勝,一隻手也能勝。
從來都是一板斧去,便是一條人命,殺人不過砍瓜切菜。
李逵腳步連奔,當真把板斧掄起,看準武鬆頭顱,隻管教這人腦漿迸裂。
沒了馬匹距離拉扯,李逵當真穩準狠快,且出手不留餘地餘力,隻管一把搏殺,便是李逵殺人,從來如此,招式不繁,簡單奏效,巨力壓人。
武鬆大樸刀便是一橫,一聲交擊,當真板斧也有巨力大震。
卻是武鬆身形絲毫不頓,一擋就是抬腳,立馬就中李逵胸口正中。
若是旁人,這一腳去,隻管七八步外倒地憋氣。
卻是這黑廝,挨了武鬆一腳,隻是身形一頓,稍有踉蹌,並不倒翻。
但李逵心中卻是大驚,怎的殺人無數之法,今日在這個什麼武鬆身上,竟不奏效?
卻又由不得李逵多想,因為武鬆一腳而來,樸刀又至。
那踉蹌黑廝李逵,連忙抬斧去擋。
噹的一聲巨響,隻看黑廝渾身再矮,好似身形都完全頓在原處了。
又是一腳來,又是踢在李逵胸口。
李逵終於是轟然後倒,雙眼之中起了幾分驚駭之色,卻是倒地而去,李逵也還要做奮力一搏,手中板斧還要下意識往前去揮。
揮自是揮不到,卻是把一條手臂伸得長長。
隻管那樸刀又來,血紅一湧,砍個正著,一條手臂不知飛出多遠去了。
才聽得李逵一聲哀嚎:“啊!”
左手骨骼碎裂,右手已然半截,那倒地李逵哀嚎出聲,下意識裡隻想爬起,隻是沒有雙手來撐,爬起的動作,倒成了滿地翻滾。
武鬆提刀往前,也不出手,便是來言:“你這步戰,也不怎麼樣嘛!”
“蘇武,蘇武,俺殺了你!”李逵大喊,卻不是叫囂,而是此時他滿心隻有這麼一個念頭。
武鬆回頭來看:“哥哥,怎麼弄這黑廝?”
蘇武抬頭再看那梁山高寨,說得一語:“摁壓住,綁了雙腿,隨某拖來。”
說著,便是眾人上前,七手八腳綁了雙腿,拖在馬後,便是眾多健馬隨著狂奔而去。
奔哪裡去?
奔那梁山山寨裡去,那邊,一排“拒馬”之物之後,寨門開了許久,不知退回去多少賊人。
此時隻看蘇武打馬而來,自又是寨門緊閉。
蘇武打馬,從拒馬邊緣缺口之處繞了過去,直去梁山寨下。
不知被馬拖得多久,那李逵早已沒了聲響,那手臂缺口之處,撒得不知多少鮮血在地,那渾身上下,自也不會再有一塊好肉。
近前就聽那垛口之上,宋江哭嚎之語:“李逵兄弟,我李逵兄弟啊!”
蘇武在下麵也來開口:“宋押司,彆嚎了,快快把那淩振送出來,再嚎幾語,這黑廝血都流乾了。”
四肢大動脈,不去止血,還來這般馬拖,不得片刻,這人如何也活不成了。
那城頭之上,宋江已然答話:“蘇將軍,好說好說,淩振呢,快把淩振尋來,換我李逵兄弟啊……”
自是有人飛奔而去,哪裡又知道蘇武是要淩振,若早知如此,早早拉來等著就是了。
還有宋江話語:“蘇將軍,我這李逵兄弟,最是純真,得罪之處,萬望見諒啊,還請蘇將軍派人堵住他那手臂流血之處。”
“速速把淩振放下來就是,這人呐,活得下去,便是他的造化,活不下去,宋押司選個好地埋了吧。”
蘇武如此答著,連頭都不抬了。
“淩振呢淩振呢?”宋江轉頭大呼。
便是花榮來答:“來了來了……”
就看片刻之後,一個大籃子裡裝著淩振放下了寨牆。
蘇武自是抬手一揮,便是有人把那早已沒了動靜的李逵搬到那籃子上。
宋江連連答話:“快拉快拉……”
蘇武看了一眼依舊還是驚慌失措的淩振,看他懵懵乎乎的模樣,搖了搖頭:“扶上馬,走了。”
東京是好,隻是東京人與戰場,當真不匹配。
蘇武打馬就走,也不去聽那寨牆上的宋江哭天喊地叫人救命。
這命,自也是救不回了,李逵便是再強壯,又有大動脈裡又有多少血來流,那被馬拖得二三裡地去,滿身傷口,又從哪裡救起?
隻有那宋江圍著李逵,是哭是喊,寨牆之上,便是一個個滿臉是悲。
寨外戰場,慢慢也就消停了,廝殺漸止,那漫山遍野,那山林之中,不知跑出去多少京畿禁軍。
也不知跑去多少梁山賊人。
倒也不知他們在野外遇到,會不會再打起來,或者是哪個先逃走?
或者是聽到人聲,各自驚慌失措再奔……
蘇武往那呼延灼的營寨而去,呼延灼站在營門之處,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躬身大氣粗喘。
身後身旁,圍著不知多少輔兵,禁軍之人,卻是看不到幾個。
李成等人,皆是坐在地上,也是大氣粗喘,已然力竭。
蘇武來了,呼延灼站直身形,隻看蘇武一直打馬到得他當麵,他便是躬身拱手一禮:“拜謝蘇將軍!”
蘇武翻身下馬,長槍左邊一送,自有人來接去。
便也去扶那躬身的呼延灼:“將軍客氣了。”
呼延灼看得周邊一片狼藉,雙眼已然是淚,搖頭歎氣來說:“若不是蘇將軍危難之時伸手搭救,這一戰去,卻也不知潰去了哪裡,更不知是生是死了……”
“天使呢?”蘇武抬頭看向營寨之內。
呼延灼滿臉是悲,好似生無可戀一般,搖頭來說:“營中沒有尋到……”
“有屍首?”蘇武又問。
“倒也沒尋到屍首。”呼延灼一臉悲涼,答話的語氣都少了生氣,便是心若死灰一般。
“那是逃去了,倒也無妨。”蘇武說著,這天使雖然官職不高,地位也不高,在京城裡不過就是個跑腿的,但作用極大,可不能死了。
“唉……”呼延灼隻管搖頭去歎,這仗打成這樣,回京還談什麼前程?
這呼延一族,開國將門,多少代人的榮光……
卻聽蘇武來問:“將軍可還要攏了兵馬再打賊寨?”
呼延灼聞言,又抬頭左右去看,低頭來歎:“如此敗兵漫山遍野,攏起來,又哪裡還談再戰?”
蘇武點了點頭,又問:“那將軍準備何處去?”
這個問題,一時間把呼延灼給問住了,何處去?
回京去?
那大概就要往牢裡去坐了,回自家汝寧府去,那也一樣,還是要被逮到京城去治罪。
不回京不回家?
那往哪裡去?舉目四望,還是一片灰暗。
按理說,這一場大敗之後,呼延灼隻身而去,漫無目的之下,便是去了青州,到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手下去投靠了。
蘇武倒也不開口去說一些事,隻也看著滿場狼藉,開口一語:“呼延將軍,還請派麾下輔兵收攏一些同袍屍首,救助一下傷員,乃至那些馬匹甲胄兵刃軍械,能收回來的,都該收回來,以免讓賊人取了去,反倒助長了賊勢。”
呼延灼點頭,左右便是吩咐幾語,又說:“都按照蘇將軍說的辦。”
眾多輔兵開始忙碌起來。
蘇武還問:“呼延將軍麾下這些人手,又當如何?”
呼延灼答道:“自是讓他們都回京去,他們無罪也,罪在我身,倒也不知我那兩個副將身陷何處去了。”
蘇武倒是也有猜想,若是不死,大概就是被梁山之賊逮住帶回山寨去了。
隻管宋江幾語,那彭玘韓韜,自是納頭便拜,一起期待一個來日招安,再成朝廷軍將。
這事,不重要。
蘇武開口:“既是撤兵,當也要個撤兵的章程,如此一番,便是回去的盤纏與糧草……還有沿路過州府,也當有個公文在身……將軍不同去,一路之上,眾人皆知兵敗之事,怕也是要有一番欺辱欺淩……”
蘇武說的都是現實,可以想象預見的現實。
呼延灼滿臉悲憤,蘇武這般說來,他便是痛徹心扉,但他知道,自己萬萬不能此時歸京,一旦歸京,那就再也沒有重起之日了。
若還想把家族榮光找回來,他就不能身陷囹圄,就得尋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故事裡,他該去青州尋慕容彥達,何以慕容彥達敢留他?因為慕容彥達乃貴妃之兄長,是能直接與天子說上私話的人。
便是求情也好,隱藏著來日再立功也罷,那天子本也不是心胸狹窄之輩,更不是手段狠辣之人,隻要呼延灼能立功去抵,慕容彥達就有辦法讓呼延灼再起。
倒是呼延灼也會選人,大概京東兩路,也唯有慕容彥達能收留他了。
此時,隻看眼前,呼延灼看的是蘇武,心中有一語,卻是說不出口來,便是覺得蘇武沒有遮掩他的能力。
又想這滿營的輔兵,呼延灼如此一語:“蘇將軍若是能再照拂一下這些輔兵,我……我自感激不儘!”
呼延灼說著,便又是躬身一禮。
蘇武立馬來說:“將軍放心,這些輔兵,經此一番,其中不少倒是有了幾分戰陣勇氣,其中多也是苦命人,若是他們願意,我從你身後這些人中挑選一二,便讓他們留在東平府做個差事,如何?”
“好好好!”呼延灼連連點頭,轉身去看,又說:“將軍,適才當真有不少人隨我身後殺賊,定有好兵。”
“便帶他們先回東平府,再來一一挑選,即便挑選不上,我自也送一些盤纏與他們,再開路條,讓他們各自歸去,不必成群而走,倒也可以避一些欺辱之事。”
蘇武答著,便也在扶呼延灼起身。
如此一來,興許又能挑出一些合適的人來,一萬之數,又近不少。
這些人,經曆此番之後,若是身強體壯,再入營中嚴格操練,隨著老兵上陣,當是堪用。
就看你情我願之中,能挑出多少來了,反正蘇武這邊,一個月基本月俸就是兩貫,比東京的工資高多了,生活成本還低了許多。
“再拜將軍!”呼延灼又要行禮。
蘇武扶了又扶,隻問:“倒是那些潰敗奔散的禁軍呢?”
呼延灼搖頭來答:“他們若是尋得回東平府,便請將軍照拂,若是尋不回,那便由得他們了。”
“唉……”蘇武歎了一口氣,又說:“那將軍……便也隨我往東平府去稍加安頓一二?”
呼延灼又是一禮:“勞煩蘇將軍了。”
“請!”蘇武抬手作請。
呼延灼又是一禮,左右看了看,垂頭喪氣之間,便是行屍走肉一般。
“隻待收拾了戰場,就回了……”蘇武抬手一揮,就要翻身上馬去。
卻見呼延灼忽然轉頭來了,牽著一匹馬來,開口:“蘇將軍,此乃天子禦賜寶馬,名為踏雪烏騅,天子恩寵如斯,我卻配不上了,便送與將軍吧,便是將軍才配得上此馬。”
蘇武看去,當真一匹好馬,背高隻怕有一米五一米六,高大壯碩,四肢發達,渾身線條更是說不出的漂亮。
卻聽呼延灼又來說:“將軍萬萬莫要推辭,此馬當真能奔,速度極快,便是在陣中我能奔到頭前將軍身邊,便也是靠著它腳力不凡,也說它日行千裡不在話下,將軍若辭,那我……實在是無顏麵對將軍當麵了,便是區區小禮,又哪裡抵得上將軍今日恩情!”
呼延灼這人,其實當真不錯。
蘇武便是點頭:“多謝呼延將軍,那我就收下了。”
呼延灼臉上起了幾分喜色,再又要躬身。
蘇武還得去扶:“不必如此多禮客氣,此戰,不是你敗了,而是京畿禁軍之敗,如此糜爛之軍,換得誰來,豈能不是一場大敗?”
呼延灼聞言,滿臉都是感激,蘇武這句話,著實說到呼延灼心坎上了,卻是也答:“隻怪我操練不勤,更怪我不曾激勵出士氣來。”
“回吧……”蘇武點著頭,翻身上了馬,上了那踏雪烏騅馬,卻是正攏韁繩。
呼延灼一把拿過韁繩,竟是頭前親自去牽,也無什麼話語。
蘇武一番苦笑,倒也不曾說什麼話語去阻止。
也知道呼延灼心中興許有許多念想,倒也不全是想要人幫他遮掩什麼,還有對蘇武麾下那般強軍的幾分親近與羨慕。
呼延灼牽著馬,蘇武坐在馬背之上,幾千輔兵收拾營寨車架,攏了馬匹甲胄兵器屍首傷員,便是往蘇武那遠方小營寨去,也還當有一番收拾。
梁山山寨之上,許多人也在遠遠來看,多是一臉驚訝模樣,官軍勝了這麼一戰,怎麼還說撤就撤了?
(兄弟們,來晚了,抱歉,再愛你們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