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彪快騎直衝高太尉本寨大營,大營門口,有那寨門,寨門倒是開的,但門口有拒馬。
還有衛兵不少,也擋在拒馬頭前,顯然,此時此刻,這裡,還是殿前司太尉高俅的本寨,不是一般人等能隨意進出之地。
有那拒馬,蘇武自然也不可能打馬衝進去,便是到得營門口勒馬。
蘇武手提馬鞭,抬鞭一指:“速速把拒馬挪開。”
就聽那衛兵領頭之人嗬斥:“你是何人?拿的哪裡軍令?”
蘇武懶得多言,左右眼神一去,自有軍漢下馬,上前去挪阻門的拒馬。
那衛兵頭領連忙上前攔:“大膽!此乃高太尉本寨大營,豈敢亂闖?”
就看蘇武馬匹稍稍上前一步,心中也急,手中馬鞭立馬抽打而去,口中有語:“不想死就滾到一邊去!”
那衛兵頭領被馬鞭抽得兩眼一黑,往營內大喊:“來人來人,快來人,有人劫營了。”
門口其實還有不少衛兵,卻是看的一眾鐵甲如狼似虎下馬來搬拒馬,往前湊了湊,卻又並不真來阻攔,都回頭往營內去看。
自是營內真有人聞聲趕來,人還不少,呼呼啦啦一大堆,顯然這本寨大營裡的人還真不少。
守衛營寨的軍隊,多是高俅從東京帶來的京畿禁軍,大概有一萬五千人左右,還有眾多輔兵,也有兩三萬人。
衝出來的自就是京畿禁軍,隻待他們真的到得營門口,那幾個拒馬早已搬開,蘇武第一個打馬而入,立在大門之內。
就看四麵八方而來的京畿禁軍,蘇武開口嗬斥:“某乃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蘇武,高太尉兵敗,潰兵亂兵不知幾何,此來守衛營寨,隻為不出亂事,爾等聽令,各自歸營。”
眾多京畿軍漢圍在門口,一時之間倒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蘇武帶來的這個消息太過驚駭,驚得人是一愣一愣的……
高太尉兵敗?
上午才一千多條船出征,此時不過午後不久,怎麼就兵敗了?
怎麼兵敗了,這個京東兩路的總管還先知了?
“讓開!”蘇武馬鞭左右一揮。
眾人腳步倒是動了動,但顯然不是讓路,隻是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卻是禁軍人群之中走出來一人,也是一身鐵甲,這身鐵甲當真耀眼,竟起金色,其中裝飾無數,有一口護心鏡顯然是銅,泛起金色。
甲胄之上許多地方還有金箔其上,一看就是賣相不凡,威勢也大。
那人從人群而出,開口:“某乃天子座下,左義衛親軍指揮使,護駕將軍丘嶽,你一個小小遊擊將軍,豈敢在此妖言惑眾,擾亂軍心?”
難怪這甲胄如此騷氣,原來是天子親衛,隨天子出入場合,自然要個好賣相。
蘇武馬步向前:“丘將軍,不若你出營登高去看看,再得片刻,不知多少潰兵上岸尋不到官,你若還不快快應對,那些潰兵馬上就要上岸亂起來了,就憑這點京畿禁軍,你怕是攏不住人去,到時候,天大的亂事就在眼前,你可擔待不起。”
丘嶽聞言,心中一驚,口中隻說:“還敢胡言!”
蘇武懶得與他多言,馬步再往前去,丘嶽自是上前來攔,卻聽營門之外,轟轟隆隆之聲震耳欲聾,他連忙抬眼看出去,鐵甲與馬,一眼望不到邊,皆往營門衝來。
蘇武還有話語:“你若再不讓,到時候被馬蹄踩成肉泥,便算你戰死沙場了。”
蘇武話音一落,馬鞭抽打在馬尻之上,踏雪烏騅奮蹄而起,一步就去,隻管往人去撞,著實是此事不能拖遝了。
馬匹一躍,驚得丘嶽下意識往旁一躲,隻待再反應過來,蘇武大馬已然過去,身後騎士跟隨在奔,當真就往一眾禁軍人群去衝。
禁軍人群之中,哪個還攔,大呼小叫隻管讓路去躲。
隻看那營門之處,更是呼呼啦啦望不到邊的騎士魚貫而來,瞬間一條鋼鐵長龍直貫大寨而入。
京畿禁軍們,都站兩邊行注目禮。
丘嶽更是一臉懵,這都怎麼回事?自家軍將衝擊自家營寨?還就這麼輕鬆衝進去了?
一時之間,還無計可施,乃至……高太尉兵敗了?
怎麼回事?
蘇武哪裡管得他去,隻管奔那高俅中軍大帳,大帳裡除了一些仆人,倒是沒有其他人。
蘇武進去,軍漢隻管把人都趕出去,就看蘇武往前一坐,開始下令:“二郎,你帶兩千人,直去糧草軍械之處,守著就是,隻要沒有某的官印,誰人也不準取出一粒米糧,但有敢衝擊者,立斬!”
“遵命!”武鬆拱手,轉身就去。
蘇武再來:“魯指揮使,你帶一千人去守住馬匹,沒有某的官印,一匹也不準讓人牽走,敢亂來之輩,立斬!”
“遵命,灑家這就去!”魯達上前拱手,轉身而出。
“其他人,就在大帳之外一百步內守衛。”蘇武知道,會有大亂,亂了之後,才會慢慢平複,才會進入新的秩序。
一旁還有張叔夜父子與宗澤,皆是皺眉不止。
蘇武再對張叔夜說:“張相公,此乃濟州,高太尉若是安然歸來,隻管一切再交高太尉就是,若是高太尉不得歸來,還請張相公主持大局。”
張叔夜點了點頭,卻也還是滿心慌亂,但他也知道,高俅一旦真回不來,要說文官,還真就他張叔夜官職最高了,也隻有以他的名義來行事。
十幾萬人,在濟州境內,那是萬萬不能亂起來的……一旦有亂,濟州隻怕災禍無數,實在難以接受。
卻聽帳外又起騷亂。
蘇武出門就去,隻看那丘嶽一身金甲在最頭前,與蘇武麾下士卒對峙其中,丘嶽身邊,竟還有一個金甲。
那丘嶽身後,也是軍漢無數,正對著蘇武麾下士卒大呼小叫。
蘇武隻管抬手一揮:“讓那兩個金甲軍將進大帳來說話,就說濟州張相公招他二人。”
令兵去傳,那兩個金甲倒是沒多說什麼,遠遠就隨著令兵走了過來。
如此,張叔夜坐在正座中間,蘇武坐在一旁。
便是兩人來見,一個丘嶽,另外一個叫做周昂,乃是右義衛親軍指揮使,車騎將軍,武官品級可真不小。
這兩人是隨天使而來,是天子派來給高俅助陣的。
周昂才是領頭,此時上前來問:“張相公,蘇將軍,這般是為何啊?”
張叔夜歎了一口氣:“隻等著吧,最多一刻,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啊,當速速出去,指揮麾下之人有序守衛營寨,配合本府行事就是。”
周昂又問:“高太尉當真兵敗了?”
兩人顯然是在營寨之中,並沒有去看那水泊態勢,便是真看幾眼,就當知道情況了。
張叔夜點了點頭:“且看高太尉還能不能回吧……”
周昂與丘嶽對視一眼,不信蘇武胡言,還能不信濟州相公之言?
兩人也是大驚,周昂連忙來說:“那……那……”
那什麼?不知那什麼……這種事,誰遇到過?怎麼辦?若是真有幾萬上十萬的潰兵,那當如何是好?
蘇武一語:“自是去派人加強糧草與馬匹的守衛。”
周昂點著頭:“哦哦……這就去……”
兩人連忙回頭,飛快去奔,出門就是大呼:“莫要圍觀,速速整隊,隨某來……”
兩人去也,張叔夜來問蘇武:“何以不守營寨,隻守糧草馬匹?”
蘇武答道:“若是不讓潰兵回營,那潰兵怕是要到處去走,隻管讓潰兵回營,守住糧草馬匹,便還能攏住眾人。”
張叔夜點著頭:“蘇將軍啊……你還真是臨危不亂,心思縝密。”
宗澤一旁來說:“我的話語豈能有假,這般情況,便也隻有子卿能如此安然應對,否則,不知要出多大的亂子。”
隻待得片刻,已然有那丟盔棄甲之人衝進營寨裡來,這些人好似驚慌非常,嚇破了膽一般,但也不是無頭蒼蠅,目標清晰非常,先尋自己營帳,先拿私物,再去取糧,若是能弄匹馬,便是更好不過,趕緊快跑。
為何快跑?因為賊人好生恐怖,太嚇人了,殺人不眨眼,悍勇非常,隻待賊人追來上了岸,不知還要殺多少人去。
千裡迢迢到這濟州來,錢沒賺到,小命差點沒了,上官也死了,趕緊走……
那周昂與丘嶽,終於是看到了潰兵,隻管飛快往糧草之處去奔。
倒也遇到了武二,幾番交談,武二隻管說:“叫你麾下之人左右去,你們兩個,站我身後。”
兩人還真就沒有二話,直往武鬆身後去站,隻因為營寨之外,漫山遍野看去,皆是丟盔棄甲的潰兵,嗚嗚泱泱,無窮無儘一般,當真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些人大多甲胄皆扔,許多人兵刃更不知扔去了何處,未從碼頭排隊靠船上岸,便是從岸邊灘塗泥地而來,大船並不能靠岸,許多人滿身泥汙濕漉,看起來與乞丐無異。
其實潰兵實際數目,隻在三四萬人左右,隻是這麼放眼去看,當真就是無窮無儘之景。
水泊之處陣亡的,大概也就五六千人,梁山後山,還有三四萬人準備等著高太尉水軍登陸,立馬攻打關隘,他們還在那裡等著呢……
潰兵呼呼啦啦奔入營中,四處一片大亂,武鬆也看了看身邊那些京畿禁軍,早已一個個麵色慘白,便也從來沒見過這般景象。
連周昂與丘嶽都看得有些發愣。
武鬆搖搖頭,靠這些人打仗,那真是笑話。
隻看那呼呼啦啦的潰兵就往這邊來奔,武鬆一馬當前站在頭前,隻管嗬斥:“止步止步。”
哪裡有人會止步?
自家軍漢,哪裡有賊人恐怖?那賊人可真在後麵跟著呢,若還不快跑,賊人一上岸來,小命哪裡還保得住?
“止步止步!”武鬆繼續大喊。
呼呼啦啦來的人,充耳不聞,甚至有人已然就衝到武鬆當麵。
武鬆腰刀一拔:“再不止步,軍法從事,可就要殺人了!”
頭前一人,不過幾步之外了,開口來答:“你還擋我,你自己也快跑吧,賊人殺過來了!”
卻是這人腳步依舊不止,瞬間就到武鬆當麵,武鬆話語可不是玩笑,腰刀一橫,一個人頭落地,有武鬆一語:“爺爺還怕賊寇,爾等再不止步,全部殺光!”
也不知是這個人頭嚇到了人,還是武鬆的話語嚇到了人。
當麵一群三四十個,還當真腳步一止。
卻看後麵,那更是嗚嗚泱泱不知多少,依舊在奔,很快近前。
武鬆不斷大喊:“止步止步……”
也有人更喊:“快跑啊快跑啊,高太尉都落水了,高太尉死了,快跑快跑……”
還不止一個人這麼喊,喊聲此起彼伏:“快跑快跑,賊人追來了……”
“快快快,分了糧食趕緊回家!”
“錢,這裡肯定有錢……”
這呼喊之聲,連周昂丘嶽身邊的京畿禁軍都已然起了騷動,這就是連鎖反應。
周昂連忙回頭喊道:“莫動莫動,莫要亂動。”
此時周昂也知那張相公與蘇將軍為何如此入營了,若不是有這一彪東平府軍漢,隻怕京畿禁軍經不得幾喊,必也成了潰兵亂兵。
頭前武鬆,嗓子喊啞了,依舊止不住衝過來的人群,他歎了一口氣去,著實無奈,隻管回頭大喊:“兄弟們,但凡近前,全部斬殺!”
武鬆也知,柔和之法,止不住眼前場麵了,待得推推搡搡起來,自己麾下這些人,哪裡擋得住成千上萬的人?
那就隻有殺人了!
殺得幾番,這些潰兵才能冷靜下來。
就看那呼呼啦啦看不到邊的人群真正近前,眾多鐵甲軍漢拔刀就起,有人衝擊,當真上前就砍!
武鬆更是連連砍殺幾人去,立馬就是哀嚎而起,還有那鐵甲軍漢要追著砍人,便是更有求饒之聲……
瞬間,呼喊也止,奔跑也停,一個一個的泥人,愣在當麵。
武鬆拎著帶血的長刀,目光如狼似虎,隻喊一語:“各自歸營去!自有上官來定奪安置!”
一個個泥人當著轉身就去。
武鬆鬆了一口氣,後麵還有人不斷而來,隻看得滿場一排屍首,眼神都清澈了。
便是鐵甲軍漢們喊來喊去:“各自歸營,各自歸營!”
便是有人又轉頭去跑,往營寨大門之處去。
卻是營寨大門那邊,蘇武已然站定當場,進了營就彆想再出去。
隻管有人回來,就放進去,放進去,就不準再出。
一連大半個時辰,便是這麼哄哄鬨鬨。
蘇武又派令兵去把那周昂丘嶽兩人喊來,隻說是張相公再招。
兩人飛快而來,隻聽蘇武吩咐:“你二人速速帶著麾下人馬,各處去巡,不準任何人亂走,不準任何人大聲喧嘩,所有人隻能待在自己營帳之內,兩刻之後,路上看到任何人,立馬緝拿斬首。”
亂時用重典,這營寨其實做不得監獄來用,那寨柵並不難攀,就怕到時候成群結隊攀爬出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必須要嚴管,要徹底待得人心定下來之後,才能稍有放鬆。
也唯有如此,才能重新各歸編製,便是沒有軍官,也不至於無法管控。
周昂與丘嶽,雖然沒見到張叔夜,也拱手:“得令!”
兩人速速去。
蘇武其實也鬆了一口氣去,他更又上馬,打馬直去水泊之邊,身邊隻帶二三百騎。
蘇武也要看看,賊人是不是真要追上岸來。
水泊之邊,灘塗之上,到處都是擱淺的船隻,時不時還有零星潰兵,蘇武也是遇到就喊,讓他們歸營去。
張叔夜也在忙碌,濟州麾下,禁廂也好,衙差也罷,都派出去,到處去尋潰兵,讓潰兵回營,乃至也通知百姓,隻要遇到潰兵,立馬報官,驅趕回營。
水泊之邊一路巡去,不得多久,當真看到賊人船隻也慢慢靠近岸邊了,倒是大多船隻在岸邊幾十步就停了船。
那船上的賊人,一個個興奮不已,是笑是喊是喝彩,兵刃都高高舉過頭頂。
說起來,今日真是梁山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蘇武看了一眼李成,李成當著拿弩就射,連連射倒幾人,那船隻立馬遠去一些,倒是也不多喊了。
卻也不見賊人回擊,想來是賊人箭矢用完……
蘇武就在此處岸邊,打馬逡巡左右,那賊船越來越多。
倒是還真沒人上岸,蘇武喊了一語:“某乃蘇武,可有人上來答句話?”
蘇武雖然這麼問,但也知道宋江吳用之輩,必然不會出現在這裡。
卻也沒想到,真有人答話:“蘇將軍,我乃阮小二,何事啊?”
話語裡,有幾分氣勢。
倒也不是那日相見之時了,蘇武綁縛著這阮家兄弟與吳用,等著晁蓋帶八萬生辰綱來贖人,那一日,阮小二可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蘇武再說:“阮小二,我記得你呢,你若要上岸,就早早來,若是不上岸,趕緊回去就是……”
這話去,水中,倒是沉默了片刻。
卻有話再來:“蘇將軍,我也不是怕你,是有軍令不得上岸,來日,你入水來,便也是今日之景!那高俅,就是你前車之鑒。”
真是足夠自信,也是這麼一場大勝,豈能不讓人自信?
蘇武隻笑:“好,那你便在水泊之中等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