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五人對五人的鬥將之戰,隻看得王荀第一個先與飛雲大將軍苟正戰在一處。
眨眼間已然戰去四五個回合,一杆鋼槍如臂指使,速度個更是快得驚人。
蘇武眼中,也是第一個看他,隻因為頭前蘇武心中對王荀拿不定,此時隻看得王荀來去的那杆鋼槍,內行看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王荀,當真不凡!
正是王荀要表現的時候,便是十分的力氣與悍勇,發揮出來的十二分,本是憑著技藝來去,眾人還在試探之中,他竟是不管不顧主動搏命!
如何搏命?
苟正長槍來,王荀是不躲不閃不避,手中鋼槍架都不架,隻管快速也去,甚至後發先至。
有時候,軍陣之上,兩軍對壘,還真就是這個道理,你一錘來我一鑿,沒那麼多花裡胡哨!
隻看那一瞬間,誰稍稍怯懦了一下,誰稍稍猶豫了瞬間。
要問苟正強是不強,顯然也強,但真要問轉戰四方的苟正有沒有真正在戰陣中遇到過強敵,其實……沒有。
在此之前,苟正遇到的戰陣,從來無往不利,他手下殺得不知多少人,但從來沒有幾合之地。
隻看這兩人兩槍來搏,誰猶豫?
苟正明顯猶豫了瞬間,興許也不是猶豫,隻是下意識裡少了瞬間的狠厲,多了瞬間的錯愕。
為何錯愕,不該,當真不該,這些朝廷軍將,要說有武藝在身也就罷了,一個領幾貫錢?多少貫錢值得這般不要命?
念頭,其實不多,因為鋼槍已然紮透了腰甲,更把苟正身形戳下馬去!
倒是傷勢不重,苟正在馬下連忙站起,左右看了看,原來旁的軍將並不這麼搏命,還在叮噹打個不停,隻有他苟正對戰的人這麼搏命來打!
就看王荀也在勒馬,甚至直接下馬而來,腳步飛快,鋼槍又起。
苟正自也挺槍再戰,再戰而去,不過二三回合,苟正就知自己戰不過了,為何?
左腰雖然傷勢不重,卻也血流如注,疼痛倒是還能忍,更主要的是腰間發不出力來。
那王荀似乎心知肚明,便更往苟正左邊去攻,是大力也好,是快速也罷,隻管連連搶攻去拚。
苟正心中知道,這麼打下去,遲早一命嗚呼,見得一個空檔,他便轉身就去。
“狗賊哪裡走!”王荀大喝一聲,邁步就追。今日一戰,便是要在蘇將軍這座下,打出一個眾人之認可,乃至也是往後在軍中的地位。
下一次再與蘇將軍請戰,蘇將軍當放心點頭才是。
王荀追得極快,便是三步並作兩步,已然又把苟正追到,苟正無奈,唯有轉頭再架長槍,心中叫苦不迭,這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
飛雲大將軍苟正,唯有再去看看左右,便有一念,有沒有哪個兄弟先勝了宋將,如此也好來幫他。
卻是再看去,苟正心中大驚,竟是自家兄弟,個個都在下風,苟正心中的驚駭,已然無以複加!
這是怎麼可能的事?
那萬人宋軍,並不是什麼幾十萬軍,一萬人裡,何以有得這麼多武藝高強絕頂之人?
這就完全不合理!
無論怎麼不合理,但眼前的事實就是這般,沒有人能來幫自己了。
苟正忍著腰間劇痛,連連去架那王荀的長槍。
王荀更是得勢不饒人,甚至心中還急,便是想著自己應該最先斬得一將來,拔得頭籌,不僅僅是為了個人出彩。
也是為父親大人爭口氣,更為了婺州人爭口氣!
還有一點,這江南之戰事,如此境地,江南之人江南之兵,必然被天下人恥笑,若是再無一個江南人能站出來,那往後,這江南之兵,當真就成了天下之笑柄!
來日,這江南之軍將,見到任何人都抬不起頭來,不免人人都說一句,江南皆怯懦!
得勝,真正得一場勝利!王荀憋著這口氣許久了!
這是王荀此來動手就要搏命的真正原因!
所以,王荀格外心急,連連把身軀放開,撲身而上,甚至心急之下,兩杆長槍一架,王荀直接把手中的長槍脫手了去,一個撲身而上,一把抱住苟正。
兩人立時翻滾在地,兩個鐵甲,好似孩童一般在雪水泥地裡翻滾起來。
未想,這王荀還有一手極好的相撲絕技,翻滾幾番,已然拿到了苟正後背,一手臂彎箍住賊人脖頸,一手已然在腰間去拔短刃。
箍人昏迷也是極好的辦法,但王荀還是覺得慢了,一心求快,短刃拔出,就往那賊人脖頸之間刺去。
一時間,血流如注往天,血流到得高處,再如潑水一般落地。
那短刃依舊不停,不斷切割,磨得那脊椎骨哢哢作響。
忽然氣力一減,一顆頭顱已然就抱在了王荀的懷中,王荀抬腿去踢眼前的身軀,把那賊人身軀蹬開,人立馬站起,把那頭顱高高舉過頭頂!
頭顱溫熱,還有鮮血在滴,鮮血滴落在王荀的鐵盔之上,流到王荀的臉頰之中,王荀抹了一把臉,把臉上諸般血跡抹勻了一般,抹得個滿臉血紅,
他張開嘴巴大吼一聲,露出森森白牙,兩個眼眸瞪如銅鈴,渾身上下,血水,雪水,泥水混作一團……
王荀甚至還往後看了一眼,似是在看父親王稟,也是在看那八百婺州兵,更是在看將軍蘇武!
蘇武大喊一聲:“好!”
八百婺州兵更是一聲大喊:“威武!”
王稟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回頭又看了一眼蘇將軍,再回頭去,隻看自己兒子把頭顱一扔,正在飛身去上馬匹!
蘇武看出來的許多事,左右大喊來問:“誰人斬將最快!”
武鬆當真就答:“哥哥,是婺州王荀!”
蘇武還要來問:“到底是何人斬將最快?”
身旁眾人明白過來了,齊聲一喊:“婺州王荀!”
王稟循聲回頭,眼眶之中似有濕潤,再看八百婺州兵,皆是回頭,更也左右去看,這一刻,婺州兵,與有榮焉!
就看那王荀上了馬,尋著最近一個就去,正是呼延灼在打飛熊大將軍徐方!
隻待王荀正要去幫手,人還沒到,就看那徐方一槍出去被單鞭架住,長槍再回,已是來不及了,一根熟銅鞭照著徐方的腦門就下。
霎時間,火光四濺,腦漿迸裂,兩隻眼球都好似被打凸了出來!
那徐方哪裡還有命在?身形好似機器斷了電一般,立馬就栽。
呼延灼還轉頭咧嘴一笑:“小王總管好武藝!”
王荀血臉之中,也咧出了一口白牙:“多謝呼延將軍誇讚!”
兩人轉頭再去看,最近處,是史文恭在戰飛虎大將軍張威,便看那張威架勢,武藝著實是高,至少與頭前那個劉贇不相上下。
也難怪史文恭戰得來去,一時還沒拿下。
卻是那張威早已是險象環生,著實是史文恭那柄方天畫戟技藝過於高超繁瑣,便是怎麼來怎麼有,哪個方向來去都是威脅重重。
王荀與呼延灼自是就要去幫,史文恭一語來:“不必,三招之內,取此賊頭顱!”
王荀與呼延灼對視一眼,自就不去幫了,隻管是王荀往左去,奔往孫立,呼延灼往右去,奔往楊誌。
何以史文恭如此自信?
因為他捉單之技藝,著實過於強橫,其中更還有算計在內,越打越是從容,便是一招去,敵人應對之法他都有了預料,第二招再如何去,史文恭已然也是想好,第三招自是收尾,當真如同下棋一般。
一招下劈,那方天畫戟能如大刀一般以側刃劈砍。
早已落入下風險象環生的張威,唯有頭頂去架,剛一架得,那方天畫戟借力彈開,便是杆尾順勢去杵。
張威連忙把橫在頭頂的長槍往身前下壓,把這杵來的杆尾再擋,剛一擋得,隻看史文恭握著長戟的兩手交錯,腰間側來發力,那大戟的側刃橫來。
張威連忙豎槍要去側擋!
說時遲那時快,張威頭還沒來得及轉過去,視線餘光裡,寒芒一閃,他竟是自己下意識裡都知道,自己的項上人頭已然被大戟側刃切落在飛。
隻問那十萬大軍,或是二十萬大軍,還喊是不喊?
早已是噤若寒蟬!
也不全是,還是有人在喊,那方貌喊得撕心裂肺:“回來,快回來!都回來!”
方貌顯然亂了方寸,五人對戰,幾個片刻之前,還看著苟正與那宋將抱在地上翻滾廝打,還想著這般廝打,定是一時半刻分不出勝負。
卻是陡然間,苟正人頭已斷,那宋將還拿著人頭正在展示。
隻待方貌回神再去看旁人,才把視線移到另外一邊,正是擔憂之時,卻又是徐方腦漿迸裂而倒……
他已然心中大急,就喊起來了,就在喊“回來”,卻好似無人理會他一般。
再頓瞬間,又是一個人頭從馬上飛落。
五員大將,瞬間去了三人,方貌豈能不撕心裂肺去喊?
回來,哪裡還回得來?
就看那青麵獸楊誌,比起來,他雖是慢了,不是他慢,是旁人太快,他可著實不慢,祖傳楊家槍,本是在那昔日遼宋大戰的絞肉機裡磨練而出的絕技,楊家將傳到如今,著實是沒落了。
他楊誌這輩子,一心想要恢複楊家昔日之榮光,此時萬軍陣前,豈能不勇?
呼延灼已然趕到身側,隻讓楊誌心中更急,馬匹剛剛與那飛豹大將軍郭世廣錯過半個身位,他便是猛然在馬鐙上站起身來,身形站得直直,腰間還往後去倒,長槍更是往後而去。
當真神乎其技,這般一手回馬槍,比昔日蘇武從盧俊義那裡學來的還要精彩幾分。
正是那飛豹大將軍郭世廣後背,已然紮了個通透,那郭世廣身形更被紮得往前一撲,從馬頭落了過去,還被自己馬匹踩踏幾腳。
呼延灼與楊誌早已相熟,關係已然甚篤,見得此景,還有笑語:“還怕你拿不下來……”
楊誌黑著臉,著實有些覺得臉麵少了一些,悶哼哼說道:“這廝武藝比我差得遠,但著實有一身巨力!”
呼延灼也不當真嘲笑,又道:“倒也看出來了,幾賊之中,這廝力氣最大,教你好費一番手腳。”
就問此時此刻,誰最著急?
自是那病尉遲孫立了,那郭世廣是力氣最大,他眼前這人,飛天大將軍鄔福,既不是武藝最高,也不是力氣最大,
這廝,最滑溜,最謹慎,其實更也是最怕死……
這般人,在這鬥將場麵中,其實最麻煩,怎麼麻煩?
打得幾下,這廝就會拉開距離,甚至會主動讓馬匹多跑遠幾步,孫立去追吧,這廝也不跑,也還轉頭來戰。
兩人就要再交錯,這廝竟是最後關頭,又會稍稍把馬轉向,便是孫立側身鋼鞭去夠,又還夠不著。
便是打得孫立是怒火中燒,心急如焚,隻看一個一個都在勝,唯有他,打得憋火不已,久久不勝!
隻看王荀來助,孫立先說一語:“不必相助,這廝武藝差我甚遠!”
這倒是實話,剛交手的時候,幾番也就試探出來了,便也是如此知己知彼了,鄔福才會如此滑溜來戰。
隻待孫立話語說完,又戰幾下,依舊戰不實在,氣得孫立大呼一語:“小王總管,快往那邊堵住他!”
王荀點著頭,當真去堵,不堵也是無奈,這般打下去,孫立怕是還不知要多少合去。
隻看王荀頭前在堵,那鄔福也是無奈,左右皆是敗亡,他心中更驚,立刻打馬轉向!
隻道他轉向是去迎孫立?
自也不是,他轉向一半,直朝自家陣前而去,一邊催馬狂奔,一邊大喊:“大王,還等什麼,擊鼓進軍啊!”
方貌聞言一愣,立刻左右大喊:“擊鼓擊鼓,全軍出擊!”
孫立與王荀正在追著,就聽得呼喊,王荀立刻勒馬,隻看身後孫立還要再追,王荀便喊:“孫指揮使,快快停下!”
孫立哪裡聽得進,還在猛夾馬腹,比起來,今日屬他不露臉,不露臉得過於憋屈了。
就看孫立快馬就要從王荀身邊過去,王荀眼疾手快,側身伸手一撈,撈到了孫立的韁繩,猛然一扥,當真把孫立的馬匹拉得一止。
孫立正要發怒罵人,就聽得那鼓聲隆隆而起,對麵賊陣,鐵甲一叢叢往前而來,腳步哢哢作響。
孫立猛吞一下口水,氣得鼻孔呼呼作響,前後一看,說得一語:“多謝!”
“走!”王荀打馬轉身,便是如此大戰,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一人陷於千軍萬馬之中,那也不可能真去大殺四方。
五人皆是打馬回頭,空中甚至還有箭矢射來,軟弓強弓,呼呼一片。
五人伏低身形,轉頭舞著手中兵器,打亂箭矢無數,卻是箭矢太多,依舊釘得身上甲胄作響。
也是賊人著實沒有那真正的硬弩,更沒有那隻有京城甲仗庫裡才有的神臂弓,不然五人想要安然而回,那真隻能寄托命運的眷顧了。
官軍陣中,鼓聲早已也響,八百婺州兵踏著步伐最先而來,武二郎陷陣在後,重騎不動,輕騎兩翼在出。
蘇武看得此時情景,看得五人狼狽在奔,心中一緊,心中篤定一事,再也不做這鬥將之事了,除非,隻在自家陣前!
卻是蘇武也知,這番鬥將,效果也是顯著,隻看對麵十萬大軍之陣,鼓聲敲得震天在響,卻是賊人前軍也不快,左右也慢。
乃至再往遠處看,中軍更是稀稀拉拉,已然不似那衝鋒陷陣之景象。
必就是有人往前,有人猶豫,有人已然心中開了小差。
往前的也不快,猶豫的在挪動,開小差的,想來更是臉上表情精彩非常。
反而是官軍這邊,鼓聲一響,衝鋒起來,那真是雙腳飛奔不止,快速非常,陷陣第一婺州兵,更是跑得爭先恐後!
就看這架勢,勝敗興許已然定了大半,乃至,勝敗已然分了。
再想那三王方貌,著實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卻是蘇武哪裡知道,他身後千餘重騎之中,有一人緊盯他的後背,著急不已。
他著急得開口來問左右:“將軍怎的還不讓咱們衝陣啊,再不去,賊人可就又要跑了。”
說話之人,正是範雲,他心急的原因不必多言,卻是他也看出了敵人軍心不在,會很快潰散。
都頭來言:“莫要心急,莫要多言,將軍什麼時候出過差錯?將軍自有定計!”
範雲怎麼能不急呢?他算得不知多少次了,若是精銳鐵甲,他要八個人頭,若是從賊,他要二十多個人頭。
還差多少貫?二百多貫!
這般等著,隻待賊人在散,他範雲在千餘重騎之中,又不能私自脫隊,上哪去湊這麼多賊頭?
唯有賊勢正緊,衝入陣中,範雲才可能在無比奮勇之中,興許湊到這麼多人頭來,便也是二百多貫錢!
似是座下馬匹,也感受到了背上主人躁動的情緒,腳步來去在動。
都頭來罵:“怎麼回事?安撫住馬匹,怎的越來越不行了你?”
範雲連忙伸手去輕輕拍打坐騎的脖頸,好馬才稍稍頓了腳步。
再看將軍,將軍依舊在頭前小土丘上老神在在,動也不動,隻管一身甲胄威武落座在馬背之上。
便是連忙去看前方,雙方已然接陣,那八百婺州兵,當真如離弦之箭,一下突入了賊陣之中,大斧重錘,殺得是人仰馬翻。
範雲隻恨自己怎麼昔日不入陷陣營,非要喜歡馬,當什麼馬軍。
卻是忘記了,昔日當上馬軍的時候,那股子喜悅與激動的情緒,忘記了他騎上馬的那一刻,那鼻孔朝天的榮耀之感。
將軍啊將軍,快啊!
將軍依舊老神在在,甚至都不回頭看一眼,將軍身邊有鼓有旗幟,一通鼓還敲打得正是酣暢,二通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代表重騎出擊的紅旗也不見掛起。
前方,兩翼之輕騎已然繞敵陣在奔,箭矢如雨一般在射。
中軍已然也在向前,刀盾也起,弓弩連連。
就看那小土丘旁,五百將軍親衛營,其中三百步卒列陣在將軍麵前,不動如山,一百重甲騎也是動也不動,還有一百輕騎,多當令兵來使,也不見一人往後奔。
將軍,快啊!
將軍顯然注意不到身後那一雙急切得要噴出火來的眼神,隻管去看頭前戰場,五將已然安然回陣,王荀下了馬,直接隨在父親王稟身邊陷陣。
其他幾人,各自歸了自家部曲,早已轉頭向前。
一場鬥將,當真鬥得賊人士氣大減,什麼神明護佑,什麼神將飛將,什麼百戰百勝,儘皆破功。
賊人精銳也好,從賊也罷,明顯就能感受到戰意不多,再往遠看,賊人前軍中軍,已然明顯脫節。
再也沒有了上次湖州之戰的那種悍勇無比的前赴後繼!
興許,所有人都疑惑,難道聖公之天命是假的?
為何鬥將出六人,個個都敗?一個都不勝?自家將軍,昔日裡百戰百勝,殺人如麻,何以到得此時,連一陣都勝不了,除了鄔福大將軍膽怯而逃,竟是儘皆丟了命去?
官軍之勇,反倒好似天命所在?
戰場不遠,二百多步之外,蘇武看得清楚,那王稟父子帶著八百婺州兵,當真悍勇無當,陷陣之快,遠超想象。
比蘇武頭前預料的好要快,武鬆在後,兩營,好似直接把十萬大軍從中分成了兩半。
蘇武左邊去瞧,賊人左陣成了一條斜線,中間最前,旁邊已然遠遠落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