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自也有人,有一些小小的產業,旁支也有,總是需要一個頂事的,這兒子也就留在家中頂事了,更也是年想著兒子在家鄉讀書進考,隻能在籍貫之地來考,也想著兒子能考到東京城裡去放榜。
誰知道,竟是這郎朗大宋朝,會起百萬賊。
程萬裡請他赴家宴,便也頭前也說過,蘇武在江南,定是會幫著問,更也會努力去庇護。
蘇武自也真做了這件事,讓王稟回婺州去聯係人來投軍,宗澤一家,就在其中之列。
宗澤聽著程萬裡的話語,便也知道程萬裡是故意來問他,打破他這些思緒,便是來答:“自是這個理,子卿無親,程蘇自是一家,孟娘子不必想得太多,程相公,也是積善之人,這程家,當也是積善之家。”
孟玉樓自是起身來福:“多謝程相公,多謝宗相公!”
卻又看了看程小娘,自是再福:“多謝程娘子……”
程小娘端坐正直,豎脖正頭,微微頷首一笑,自已有了幾分大婦主母的模樣,再來說:“坐就是……”
孟玉樓再坐,好似真放鬆了幾分,卻也依舊拘謹,便是不知這京城裡的大戶人家,是個什麼章程與規矩,也怕露怯失禮。
倒也沒什麼章程規矩,程萬裡左右一抬手,便動了筷子,還與宗澤說話:“我這家啊,怪也怪了,女婿兒子,都上陣打仗去了,留得老父與女眷,還有個未出生的孩子,頭前啊,我也還心中暗自來怪,怪子卿怎的這般行事,此時此刻,倒也怪不出來了,你說這軍漢上陣,有今日沒明日,豈能不快快留個後人?”
宗澤點著頭:“是這般道理,隻是這年節時分,不該說這些。”
程萬裡擺擺手:“不說不說……嗯,說點其他吧,子卿走的時候說了個事,我差點還給忘記了,說是把那陽穀的知縣,調到萊州去主政……這事,年後得辦,老宗相公,你記一下,免得年後我又忘記了……”
“好……”宗澤點著頭,他雖然已是東平知府了,卻還當真程萬裡的助理,他也是乾得起勁。
程萬裡陡然又想來一事:“那趙明誠,青州來人報,年前一病不起,鬱鬱而終了,當也派人去吊唁一番,嗯,當派兩撥人去,一撥是製置使衙門去的,他與子卿有舊,另外一撥,就當是子卿派人去的……”
趙家畢竟是京東高門,前一輩還當過宰相,後一輩為官也多,合該派人去一下。
“這事好說。”宗澤再點頭記下。
“吃酒……”程萬裡心情其實也不好,就如他言,女婿兒子,都在戰場,這年過得其實沒味道。
宗澤提杯,兩個老漢共飲,兩個女眷自是不參與。
隻待兩個老漢飲得幾杯來,程萬裡又問:“孟娘子,那子卿的宅子準備得怎麼樣了?”
蘇武在置宅,置了宅子自就需要修繕,乃至裝修,置辦諸般器具。
本是蘇武吩咐孟玉樓的事,但如今就不同了,那當是蘇武娶親的宅子,程萬裡過問一二,也是應當,乃至幫著操持,他也覺得是分內之事,便是蘇武無親,不當外人了。
“回相公話語,宅子置下來了,正是修繕,也不知……”孟玉樓頓了頓,又看程小娘,再說:“便是過了年,還請程娘子去看看才好,挑個喜好,如此才是正理。”
程萬裡聞言點頭,隻管一揮手:“嗯,你們啊,一起把這事操持下來,隻管子卿回來的時候,便不必他來操心了。”
孟玉樓點著頭,但不說話,隻看程小娘。
程小娘與孟玉樓對視一眼,便也來點頭:“父親,我知曉了。”
程萬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來,看了看宗澤,又道:“哪怕是子卿回來了,大戰又要起,所以啊,要快,什麼事都要快。”
程萬裡說的是北方,蘇武就是這個命了,連帶著程家,也就是這個命了。
豈能不快?置宅也罷,成婚也好,都要快,若是慢了,隻怕到時候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去。
也想,那不成器的兒子程浩,合該也再說門親事了,最好也要快,如今隨了恩相去,與蘇武也是一樣了。
說誰家呢?
程萬裡想不來,如今,昔日那些同僚之輩,他看不上了,他看得上的那些,與他也不熟,乃至與他這個閹宦門生也難來往。
也是麻煩……
不免還是想到恩相,讓恩相來操持,許是好事,西北幾家,種家、折家、劉家,其實都可以。
這般去想,更也有政治上的考量,既然走了這條路,來日不免就在樞密院了,與這般家族聯姻,將來好多事,便利。
“吃酒吃酒……”程萬裡邊想著,邊招呼宗澤。
宗澤點著頭,隻管吃酒,今日月還明,故鄉更思念,若是酒醉人,飛渡江湖去。
那兩個女眷,似也在說私語。
說些呢,聽不清,便也不必去聽,隻看那孟玉樓,越發少了拘謹。
扈三娘,今日自是回家去了,五十裡外獨龍崗,也在熱鬨,卻是不知多少子弟在奮戰,熱鬨裡,多了幾分憂愁。
大宋開封汴京城裡,天子也在過年,隻待初一日,要祭天地,祭拜祖先,在宗廟裡要與祖先去說當今天子之功績……
說西北如何安定,說百姓如何安居樂業,說與金結盟,欲取燕雲,以承祖先之誌,如此種種。
卻也告罪,說山東起大賊,江南起大賊。
天子趙佶,其實還是個老實人。
隻從宗廟而出,卻看那宰相王黼飛快奔來,送來幾封奏疏,其實這奏疏來了有幾天了,王黼非要這個時候呈上來,為何?
當然王黼也知道,不必去瞞,瞞是瞞不住的,拖這幾天,隻為一事,就是要選這個最合適的機會,讓皇帝情緒上最喜悅。
自是江南捷報,有樞密院那邊來的,童貫不在,樞密院那邊來的也到了中書門下,也有蘇州湖州之地來的,便是一大摞。
王黼隻管大喊:“官家,陛下,大喜大喜,先祖先皇庇佑,天子恩德,江南大捷!”
天子剛在宗廟裡告了罪,也祈了福,竟是捷報就來!
自是捷報在手,天子在看,豈能不喜?
隻管大手一揮:“隨朕再入宗廟,再請太常焚香禱祝!”
就看天子幾步回頭就奔,入得宗廟,便是激動不已,親自來念捷報與先祖先皇來聽。
蘇武蘇武是蘇武!
雖然中書門下也知道都是蘇武,但皇帝總是要看的……
都是蘇武也無妨,一介武夫,怎麼都無妨,武夫再如何起勢,也不過幾十年前狄青那般而已,前人如何處置,後人學著做就是。
那狄青之輩,隻說他家中長靈芝,養的狗也能長角,說他家中藏黃袍,豈不就是個惶恐鬱鬱而終?
蘇武又如何?
隻看皇帝驚喜萬分,也在誇讚:“好蘇武,好蘇武啊,百萬軍中生死不懼,報國效死悍勇無當!當賞,當重重封賞。”
更也說:“列祖列宗在上,拜謝列祖列宗之庇佑,大宋出此悍勇之將,正是天命所歸也!亂臣賊子,不日就滅,逆反天命之賊,當不得好死!先祖同鑒!”
天子在磕頭,眾人跟著也在磕頭。
這個年節,過得極好,隻待眾人隨著天子出了宗廟,天子喜不自禁,隻管左右去說:“都有封賞,都有都有!”
王黼來言:“隻要官家開懷,正是臣等之大幸事,官家實不必破費。”
梁師成便也來說:“官家大喜,如此開年,今年必多是喜上加喜!”
吉利話隻管說,天子隻管笑:“入席,今日痛飲!”
汴京好,東京之風華,國破家亡也還有人會夢到……
轉過年來,就是正月,江南的正月,能看到枯黃裡已然發出了嫩芽,天氣已然就在轉溫熱。
大宋朝,宣和三年正月。
四路宣撫使童貫、兩浙製置使譚稹,率京畿、西北、河東共十五萬大軍下江南!
陸上千軍萬馬來,水中船舶望不到邊。
本也當在蘇州附近為集結,卻是如今換了位置,大軍直撲湖州而來。
湖州城外,不知來得多少百姓看熱鬨,便是這輩子,如何見過這般場景?
比那十萬賊都多,比那十萬賊更是雄壯威武,朝廷大軍來了,百萬之賊,覆滅已是頃刻之間。
湖州百姓,比任何人都要樂觀,沒有絲毫戰爭的肅殺,隻有看熱鬨的好心情。
這二十來天,蘇武早早提前就在擴建營寨,湖州城內,也是出人出力出物,幫著忙碌非常。
隻待大軍到了,入營就住。
中軍大帳更是擴建了幾番,諸多官員將軍,濟濟一堂,後續之軍,還有許多,也在快速而來,帶來的錢糧物資,更是堆了又堆,放了又放……
這大宋朝,還是有錢!
童樞相端坐正中,滿臉和善在笑,左右去看,再把眼神定在蘇武身上,上下打量幾番,先說:“不見瘦!”
蘇武擺著手:“回樞相,江南不比邊關,倒也不苦。”
童貫哈哈笑著,再看眾人,抬手往蘇武身上一比:“都認一認,這位就是蘇武蘇子卿。”
眾人其實已然都知道了,個個目光都聚在蘇武身上。
蘇武拱手左右去禮,隻管口中來說:“見過諸位同僚,見過諸位相公。”
自還要轉頭來:“再拜樞相,再拜譚製使!”
童貫隻是擺手示意蘇武落座,那譚稹是把蘇武打量了又打量,這一路來,時不時就接到蘇武的奏報,不僅僅是捷報,諸般事宜,各種奏報。
到得這湖州來,連十幾萬大軍的營寨都紮好了。
怎麼說呢?有一種無奈之感,此人豈能不是大才?卻也起了覬覦,這般大才,這般年輕,將來活得可還久著呢,這要是招入麾下,豈不好用?
來日,還有什麼可擔憂?
譚稹起了笑臉:“蘇將軍,快坐快坐!”
這話聽得蘇武一愣,這死太監,好像人還挺好?
卻是蘇武也去看童貫,童貫也是笑臉:“坐就是……”
蘇武才落座,也掃視了一番人群,誰劉延慶,倒是好分辨,誰又是劉光世,誰是韓世忠,誰又是關勝?
不急,隻管聽得童貫來言:“此番我等大軍到了,頭前,賊勢正起,大仗惡仗,子卿已然打過,想來諸位也知,而今賊人被子卿幾番血戰,打得龜縮不前,賊也凶狠,接下來,攻城拔寨之事也,非子卿一部可成,便是仰賴諸位了。”
劉延慶自是拱手:“恩相放心,自當效死!”
童貫點著頭:“諸位也放心,我監軍幾番,從來有功必賞,而今亦然。”
“拜謝樞相!”眾人隻管來答,便也多是躍躍欲試,其實許久沒有過如此機會了,即便是西軍,雖有小爭鬥,但早已無大戰。
沒有大戰,軍將們又如何出頭?
更是那年輕人,但凡真有本事,哪個不渴望建立功勳?
就看眼前蘇武,年紀輕輕,已然一升再升,一賞再賞,此番之大功,怕是更要大賞,怎麼能不羨慕。
當然,這是有本事的人去想的事。沒有本事的,不免也是心有戚戚,緊張不已,真是上陣攻堅,生死之事,總歸擔憂。
譚稹也當說幾句:“嗯,就是此理,我為兩浙路製置使,正是這江南之地,諸般州府,一應好調撥,諸位有什麼事來,隻管當麵就說,皆是無妨,我自當為你們奔走就是。”
譚稹所言,不外乎錢糧之事。
為何譚稹是這兩浙路製置使,便是許多人都知道,軍將之權,譚稹在童貫手上,自是難以爭奪。
但隻要握住了錢糧的口袋,便是握住了許多事的命脈,錢糧就在兩浙,就在譚稹手上,哪個不來要?哪個不來求?
這就是譚稹的機會所在,如何拿捏,那就看手段了,其中人心之事,多多少少,可得也。
蘇武聽來譚稹話語,隻管去看童貫。
童貫老神在在,沒有任何表示。
蘇武心中一想,也罷,既然是鬥法,那就看各自法力高低了。
此時,倒也不是什麼戰前會議,隻是大家碰個頭,見個麵而已,接著還有事忙,當先是把各軍安定下來。
眾人也就在散,蘇武自也散去。
隻待出門,本是在大帳側邊執筆記錄的程浩,飛快跟了出來。
“子卿,可想煞我也!”程浩有些無狀,一把摟住蘇武的背膀。
蘇武也笑:“此來一路,可習慣?”
“頭前幾日,還真不習慣,倒是走著走著,也就無妨了,你……”程浩想問點什麼,卻沒問出口。
“我這也無妨,上陣打仗,我自不必衝鋒陷陣去,安穩得緊。”蘇武知道程浩要問什麼。
“唉……你自這麼說吧,樞密一路無事,不知與眾人說了多少你的事去,隻管說你是打馬衝陣,身先士卒,悍勇無當。”
程浩其實是擔憂,但見了人,安然無恙,也就說不出什麼擔憂了。
“差事都還辦得好?”蘇武又問。
“尋你來,就是說差事,我這隨差的事,那都是小事,我自辦得妥妥當當,樞相也是多有誇讚,要你說的是軍中之事,我慢慢說,你細細聽……”
程浩第一時間來告訴蘇武這些事,便是生怕蘇武不知其中,有什麼處置不當的地方。
程浩慢慢來說,蘇武慢慢來聽,剛才猜測了一二,自是沒猜錯,隻是不知還有這麼多細節,竟是軍中已然就有不少人拜過了譚稹。
這權力運行的邏輯,有時候,真就是這麼簡單明了,就是那一句話,新人換舊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說完了事,兩人互相叮囑幾語,蘇武便再往自己部曲而回,身邊都是忙碌,十幾萬軍,營寨就如同一個城市一般熱鬨。
卻是又走不遠,一個軍將上前來,眾多軍將皆在忙自己部曲之事,這人來尋蘇武,顯然就是有意而來。
隻聽他說:“在下辛興宗,乃是鄜延路劉總管麾下軍將,見過蘇將軍。”
蘇武笑問:“有禮有禮,不知何事?”
“是譚置使有請,還請將軍一會。”辛興宗笑著來說。
蘇武哪裡還能不懂,卻也意外,怎麼這麼快?真是毫無顧忌?這辛興宗也是如此光明正大奔走,那更是毫無顧忌,就不怕童樞密給的小鞋來穿?
去是不去?
蘇武想得一想,點頭:“上官來招,豈能不去,辛將軍頭前請。”
“好好好,蘇將軍真妙人也,請!”辛興宗差事辦妥,自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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