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把刀槍磨好,待會殺敵才能爽快!”
“長弓暫時不要上弦,等軍令再上弦!”
九月初六、日上三竿,祁連城內外充斥著一股鐵鏽味。
雖然即將接近正午,可祁連城附近數百裡陰雲密布,猶如厚重的帷幕,將天際染成一片灰暗。
戰爭的陰影,如同這漫天的陰雲,即將席卷而來,摧毀一切安寧。
在祁連山的雄偉身影下,祁連城可謂渺小,但站在城樓前的劉繼隆卻身姿挺拔,整個人凝視著遠方的祁連山脈。
儘管他麵色平淡,可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堅定與憂慮。
“彆將!”
李驥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劉繼隆側身看去,隻見李驥拿著一個布袋朝他快走來。
“彆將,這是我私下蒸的,您吃兩口。”
他臉上洋溢著笑容,抬手將那小布袋遞過來。
那布袋十分乾淨,劉繼隆接過後將其打開,卻見裡麵放著好些個肉餅。
“你從哪弄來的麵粉?”
劉繼隆有些詫異,李驥卻摸了摸有些乾疼的鼻子:“之前隨軍築城時留下的,就剩這裡了。”
“我給老酒送去了幾個,還剩八個都在這。”
“今日估計要打仗了,想著讓您吃好些。”
李驥不太好意思的說著,劉繼隆聞言有些感動。
他沒多說什麼,伸出手拿出兩個肉餅,並示意李驥也吃。
“一起吃吧,我可不習慣一個人吃獨食。”
“誒好!”
李驥也不客氣,從布袋裡拿出兩個肉餅便塞到了嘴裡。
那肉餅有巴掌大小,肉餅不算多,但卻勝在軟和。
劉繼隆嘗了一口,拿著肉餅一邊吃一邊走到女牆邊,掃視城外那數以百計的帳篷。
李驥跟了上來,與他並排欣賞著祁連山與帳篷組成的景色。
在營地裡,鄯州的吐蕃士兵們忙碌著,他們坐在帳外,用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石塊打磨手中刀槍。
打磨兵器的錚鳴之聲給這片大地帶來了肅殺之氣,而淩冽的西北寒風更是吹得營地旌旗獵獵作響,帶來孤寂與蕭瑟。
“彆將,您說是張刺史先到,還是論恐熱的兵馬先到?”
李驥吃著肉餅突然發問,劉繼隆聞言看向他:“害怕了?”
“說不怕那是假的……”李驥臉上略帶苦澀,抬頭看向被雲霧遮蔽的祁連山。
明明什麼也看不到,可他卻似乎像是看到了祁連山的山峰一般。
“我昨夜做夢,夢到了您帶我們在酒泉操練的時候。”
李驥的話,讓劉繼隆腦海中浮現起了那一張張麵孔。
興許是相處時間太短,經曆的太多,那一張紙麵孔竟然有些模糊了。
“我夢到了趙遷、焦大、毛忠、王烈他們,夢到我們一起吃肉,一起跑步,一起縱馬……”
“彆將,您說我在戰前夢到這個,是不是……”
“彆多想!”劉繼隆打斷了他。
聞言,李驥也尷尬的笑了笑:“我也覺得是我想多了。”
他話音落下,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死寂,隻剩下了身旁旌旗獵獵作響的聲音。
很快,布袋中的肉餅被兩人吃完了,劉繼隆便帶著李驥走下城去。
祁連城不算大,加上城中廢墟占了不少地方,導致城內一千六百餘名軍民所住帳篷幾乎擠滿了空地。
通過狹長的通道,沿途帳前的兵卒見到劉繼隆,紛紛朝他行禮問好。
“劉彆將……”
“劉彆將!”
“彆將……”
一句句劉彆將,一張張不算熟悉的麵孔在劉繼隆眼前如跑馬燈般後退。
對此,劉繼隆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隻是時不時頷首回應。
他帶著李驥返回了自己的牙帳,安靜的坐下,用磨刀石磨了磨自己的兵器。
相較於山丹兵卒所持的丈二三斤長槍,劉繼隆手中的十八斤丈四鐵槍格外惹眼。
不僅如此,他常使用的三尺雙錘也比軍中兵卒所用的破甲錘大了一圈。
李驥的兵器自來到祁連城後每日打磨,倒是不用臨陣磨槍。
因此他與劉繼隆來到牙帳內後,便主動為劉繼隆磨起了刀。
磨刀的同時,他也忍不住羨慕的說道:“彆將這鐵槍到了陣上,不知能殺多少番賊。”
“你想使使?”劉繼隆嘴角輕挑,李驥連忙搖頭:
“這鐵槍我拿來練功倒是不錯,上陣是萬萬使不起來的。”
“我帳中那四斤大棒都夠我使了,哪敢用這十八斤大鐵槍啊……”
李驥汗顏,而他的話也對應了真實的戰場。
軍中長短兵器,雖然因形製不一樣而重量長短略有偏差,但總體是差不多的。
諸如橫刀、長刀等短兵銳器,大多長三尺,重不過二斤。
如線槍、長槍、大棒,則是長九尺到一丈二尺不等,重量三斤至四斤不等。
長、短、騎弓,大多在五鬥至一石(十鬥)不等,能持一石弓以上用作兵器的,便算是臂力非凡之人了。
張掖之戰後,劉繼隆也感覺到了兵器不稱手,因此在山丹時令人特彆製作。
十八斤的鐵槍,八斤的破甲錘,二石的桑拓弓……
這一眾兵器,便是他個人所用之兵器了。
平日在山丹時,隻要不去衙門議事,那清晨他都會使這些兵器訓練。
遇到狀態好時,可以持鐵槍練上半個時辰,差一些也能練上兩刻鐘。
不過訓練是訓練,上陣搏殺便是另外一說了。
當初他持著兩柄四斤破甲錘,不過搏殺一盞茶時間便要力竭,而今養了幾個月的身體,狀態卻比之前好上太多了,不知道又能堅持多久。
這般想著,劉繼隆耳朵忽然動了動。
“來了……”
“來了?什麼來了?”
見自家彆將說“來了”,李驥忍不住往帳外看去,卻根本沒看到什麼人朝帳內走來。
幾個呼吸後,李驥這才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於是停下了手上磨刀動作:“塘騎回來了?”
“嗶嗶——”
“嗶嗶——”
刺耳的木哨聲在城內作響,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城內的所有將士都行動了起來。
他們快速返回本夥帳內,開始在民夫們的幫助下穿戴甲胄,係上兵器。
“彆將!”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全副武裝的酒居延便一路快走,來到了劉繼隆帳前。
牙帳的簾子是打開的,因此他可以看到李驥已經為劉繼隆穿好了甲胄。
此刻劉繼隆身披大一號的銀色紮甲,在甲胄外部還穿著繡衫來避風。
他拎著長槍走了出來,站在酒居延麵前,比他高出一個頭還多些。
望著魁梧高大的劉繼隆,酒居延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作揖:“我軍塘騎於穀道中與番賊遭遇而折返,那番賊距離此地不過十餘裡。”
“張司馬下令,請您與索果毅率一、二、五等三個團的兵馬出城備敵……”
說到這裡,酒居延看了一眼李驥:“三團兵馬留駐城中。”
李驥瞪大眼睛:“憑什麼三團留駐城中?!”
他來不及說什麼,劉繼隆便打斷了他,麵色如常:
“總要有人留駐,三團的弟兄留下也好。”
他低頭看向酒居延,再瞥了一眼李驥:“守好祁連城,等我回來慶功。”
話音落下,他拎著長槍走到牙帳旁,牽出一匹健壯的軍馬後熟練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催馬離去。
他向城外走去,沿途可以看到正在穿戴甲胄的兵卒,每個人都麵色凝重。
待他走出城門,城外已經聚集了百餘名山丹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