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今日的佘山與以往不同,顯得極為喧鬨,隨處可聽見幽幽的哭泣聲從屋舍中傳出。
那成群連排的屋舍像是陷入在一片哀傷的河流中。
‘嘎吱……’
張羅麵露悲戚之色,身上背著行囊,從屋內走出。
半掩的門後,夾著昏暗,一名婦人坐在床邊,淚眼婆娑的望著他。
“走了!!”
張羅歎了口氣,想要扭頭回去看一眼自家媳婦兒,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甚至是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與其憂愁牽連,不如乾脆些。
“張哥。”
忽然,旁邊有一個聲音傳來。
那是一名身材乾瘦的矮小男子,同樣背著行囊,腰間彆著佘山發放的尖刀,麵朝張羅打了聲招呼。
“老刑。”
張羅見到對方,笑著回應,然而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笑容有些牽強。
刑良朝張羅身後的門內瞥了一眼,張了張嘴,歎道。
“嫂子不和你一同離開嗎?”
“還是算了,大家都知道危險,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讓她帶著牽掛活著,等我死後也好有人給我燒香不是。”
“……”
刑良沉默,他和張羅不同,他是個孤家寡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親人牽絆。
佘山給出的兩個選擇裡,對他來說一樣,都是離開。
“這次出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沒想著給自己留個子嗣?”
兩人一邊走,一邊交談。
他們這些人即將離開,是回到羅州,麵對那些窮凶極惡的餓死鬼,前途渺茫,可能前腳剛出去,後腳就死在了餓死鬼口中。
那些東西,在爆發初期他們可是見過不少。
張羅踩著沉重的步伐,默默搖頭:“這個世道,已經看不見太陽了,與其讓下一代生下來就麵臨這樣的苦難,不如不生,就讓苦難在我們這輩中止,其實也好。”
刑良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無奈歎著氣。
許是見氣氛有些沉悶,張羅主動岔開話題道。
“你包裹裡裝著啥東西,怎麼一直在響,你不會把家裡瓶瓶罐罐那些都帶在身上了吧?”
張羅目光嫖向刑良身後,有意提醒道:“此次回羅州不知生死,隨身帶著乾糧兵刃就好,帶其他雜物對自己用處不大!”
他見刑良行囊裡鐺鐺作響,裡麵像是裝著瓷器。
“都是我吃飯的家夥事,丟不得。”刑良聞言咧嘴笑了笑。
見對方這樣回答,張羅便也不好再說什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刑良是他那屋舍旁的鄰居,大家雖都在佘山住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但並非知根知底。
他學的是鐵匠這門手藝,進了佘山建立的鍛造鋪子,而刑良接的則是開墾荒山種田的活計。
種田這活,隻要是個農民就都會種,並不稀奇。
但他有幾次在地裡見到刑良,卻發現對方似乎並未乾過農活,乾起農事來很是生疏,反倒是耍刀子非常的順溜。
有一次張羅前往鍛造鋪子趕工,很晚才回家。
期間有幾個耐不住本性的混球想趁他沒回家的時候侵犯他媳婦,結果是刑良出手將對方打跑。
聽媳婦兒說,刑良那一手刀法頗為凶戾狠辣,有好幾次都是純下意識往對方脖頸上劈去,但都在最後生生止住,改換成了用刀背。
所以刑良的原先身份在張羅認知裡一直有些神秘,甚至還懷疑過對方曾經是某山裡走馬的響匪。
兩人一路沿著山道走著,道路兩旁時不時便會站著一兩名胡仙。
這些胡仙眼中帶著莫名的光芒,像是在看熱鬨,又像是在為那些即將離開佘山的人指明道路。
漸漸地,張羅刑良兩人身邊聚集的男人越來越多,他們麵色淒苦,低下頭,顯得十分頹喪。
在佘山,沒人能夠反抗胡仙。
儘管私下裡有人希望在佘山掌權,慢慢將胡仙們從它們的位置上擠下來,自己上去坐。
可真到了要動武的時候,又不得不認命,俗仙在上,是個人都得跪下。
氣氛低沉,空氣都仿佛凝固,上萬人組成的人潮黑壓壓的一片,在山道上宛若一條孤獨而壓抑的長蛇,即使陽光照在身上,依然驅不散心中的冰冷。
人群中的張羅和刑良兩人沒了相互交流的心思,隻顧低著頭走,腳下是路,卻不知前方是斷崖還是大道。
忽然,一陣異響從前方傳來。
在兩條山道的夾口間,一塊平坦的坡地上,一個兩百人的隊伍靜靜的站在那裡,前麵擺放著十幾張案桌,桌上有紙筆,每張案桌後麵都坐著兩個人。
再到邊上,豎著這塊寬大的牌匾,上麵寫著‘募兵’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