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鄭流這位一府工房長官雖然沒有品級,但是權力極大,等同於後世一座省會的水務、住建、自然資源等等各大實權部門的領頭人。
周家雖然是蘇南府大族,可是在如今的大虞,商賈大族的分量比起士族門閥,比起衙門官府卻輕了不知多少。
一府工房長官不至於這般討好一位商賈公子。
除非這周家族中還有人在朝中做官。
陳執安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沉默不語。
周修景輕笑一聲,搖頭說道:“徐家小姐是真正的名門小姐,她又不同於尋常待字閨中的女子,她曾在棲霞山上修煉武藝,有【神蘊】修為,在這般背景下也算個奇才,又能撐起偌大的徐府家業,並非是你這黃門小工能夠高攀。”
“不如這樣,我給你銀兩,你眼前這黃門吳佩林吳大人想來也會給我三分麵子,今日之後,你也許可以做那黃門畫院主工,每月領上三吊錢的俸銀。
你且放心,我給你的銀兩也足夠你生活富足,安享餘生,連帶著你那沒有功名的父親,都能過上好日子……”
周修景徐徐開口,語氣中透露著些自信與……盛氣淩人:“而你隻需回絕徐府……便是。”
一旁的黃門長吳佩林聞言,也轉過頭來,臉上的神色逐漸肅然,終於變作往日裡那位嚴苛的黃門長官。
他眯著眼睛看著陳執安,道:“我自然會給周公子臉麵,徐家這樣的高門大族,也並非你這尋常小工能夠高攀,便是強去了,還要多番遭受徐家大大小小百餘口人的冷眼,就我所知,你是陳家獨子,你去當了贅婿,就是給你陳家絕後……更何況,就算入了徐家的府門,豪門大戶自然與你這尋常小兒犯衝,若是染上了什麼邪病,還不知能活上多久。
以我看……周家公子願意給你銀兩,你拿著就是,何必去淌那一番渾水。”
工房長官並不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杯盞,自顧自喝了一口茶。
一縷茶香飄散開來,並不張揚,卻在空氣中流淌,馥鬱芬芳,清雅宜人。
可他喝茶時,目光卻仍然落在陳執安身上,帶著**裸的審視。
陳執安終於抬起頭來,他目光巡梭,自上頭三人身上掃過。
鄭流有些意外,這黃門小工竟然沒有多少緊張之色。
吳佩林卻一皺眉頭,正要出聲嗬斥,卻聽陳執安終於開口……
“周公子,若我不願意收公子的銀兩,不願意收每月三吊錢的俸銀,就想入徐府為婿,卻不知周公子會如何待我?”
周修景同樣仔細看著陳執安,他大約是不曾想過陳執安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沒有壓住神色,白皙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鬱。
他轉頭看向鄭流。
這位工房長官對他笑道:“周公子是我鄭流座上賓,我請公子前來飲茶,公子賞臉到此,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不必在意我與黃門長。”
一旁的吳佩林也忙不迭的點頭。
“大府成婚,向來有頗多講究、頗多禮儀,哪怕一切從簡,隻怕也要耽擱月餘。”
周修景拿起桌上的杯盞,輕輕吹了吹:“世上有許多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月餘時間,二者皆可發生。
繡球之事可以挽回,可若是生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比如你又像兩年前那般落水,又比如西蓬萊的悍匪入了城,恰好撞到了你……這些事都是不可挽回的事,真就發生了隻怕你又要追悔莫及。”
此時已然是亥時,天早已經黑了,烏雲裡隱隱綽綽有個月亮。
月亮的光透在雲上,有些黑有些白,竟像是一張猙獰的臉。
明明是春日時節,一陣風吹入堂中,就如穿心之箭,讓陳執安覺得有些分外的冷。
“他想殺人。”
陳執安在心中這般想著。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鄭流依然在喝茶,吳佩林陰鷙的眼神與他的眼神碰撞,而那位周家的公子周修景,神色淡然從容,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來。
就好像……他陳執安是地上的,而這位周家公子是路過的人。
路過的人低頭逗弄。
如果他不願逗弄了,隻需踩上一腳,就能讓他粉身碎骨。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真是無妄之災。”陳執安心中罵了一聲。
恰在此時,他隱約感覺到那【天上玉京圖】中的昆侖澤裡,昨夜種下的生薑從其中的氤氳中長了出來,異香撲鼻,讓他精神都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