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郭氏兄妹出得山澗,眼前溪流水勢淡蕩緩行,像是不舍得很快流走。
“辰為商星,參為晉星。與叔夜先生此彆,真就如同參商,再見之日十分渺茫了。”子默低沉歔歟而歎。
(參商:指的是參星與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沒,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對立,不和睦、親友隔絕,不能相見、有差彆等含義。“辰為商星,參為晉星”語出《左傳·昭公元年》,子產講的一段傳說:從前高辛氏有兩個兒子,大的叫閼(è)伯,小的叫實沈(ché),時相攻伐不能相容,帝堯把閼伯遷移到商丘,用辰星來定時節,商朝人沿襲下來,所以辰星成了商星。把實沈遷移到大夏(今山西太原),用參星來定時節,唐國人沿襲下來,以歸服事奉夏朝、商朝。唐之末代君主叫唐叔虞,周滅商後,周成王將同母弟叔虞(與前唐叔虞非一人)分封於此稱唐侯,叔虞之子燮父遷都於晉水,改國號曰晉,所以參宿又稱晉宿。子默想到了這個典故,認為嵇康回到河南,與身在山西的他們便很難相見,形同參商。)
他這話,聽得眾人無不心生迷惘,斂眉垂眼,神色黯然。
“逍遙乎山水之阿,放曠乎人間之世。須知,世事皆有前定,神仙帝胄,名伶強梁,蓋莫如是,體味到這一層,便無謂過度感傷了。”子猷勸慰兄弟,不想少嫆又粘了過來,嘰咕發問了。
(“逍遙乎”句:出自西晉潘嶽《秋興賦》,意思是在山川邊逍遙,在人世間放蕩,表達了縱情山水,不為塵世所羈的願望。)
“子猷哥哥,叔夜先生對‘四避之地’推崇備至,那麼他所居之山陽亦是審慎擇選的嘍?”
“當年文帝受禪登基,漢獻帝遜位,獲封山陽公,移居到了山陽城,特許宗廟、祖、臘等皆如漢製,可想而知,山陽一地的百姓過的也是種恬淡不爭,先生選此處為居,想是存了歸隱的心思了。”子猷這樣說著,眼神不覺飄向遠方。
“叔夜先生還說到過界休的本名,少嫆想知道,我們是何時起從介子之‘介’更名作邊界之‘界’的?”
“雖說你今日才想起來問這個,但欲知詳情,不如求教於兄長我啊!”子獻耍寶,搶著要答。
“哦?”少嫆眼神躍動,還十分地不願輕信。
“子獻並非大言不慚,前些日子,他特地來我處翻尋過《縣誌》,弄清了來龍去脈。”子猷開言為其作證。
他話音剛落,子獻就開始洋洋得意地掉書袋了:“眾所周知,介休得名於介子,在此之前,介休在陶唐、有虞、夏商時隸屬冀州,唐堯定都平陽,商王祖乙都耿,介休皆為畿內之地,有古邑‘千畝’之稱,史載晉穆侯十年伐千畝,周宣王九年戰千畝,亦為兵家必爭之地。魯隱公五年,曲沃莊伯伐翼,晉翼侯奔‘隨’,彼時在稱‘隨’地時,介休為晉大夫士會的食邑。”
(祖乙:生卒年不詳,亦稱且乙,子姓,名滕&bp;(一作勝&bp;),商王河亶甲之子,商朝第十三任君主。祖乙都耿,《括地誌》載,絳州龍門縣有耿城,在今河津縣。)
(士會:春秋時期晉國政治家、軍事家,祁姓,士氏,名會,字季,因被封於隨、範,以邑為氏,彆為範氏,諡武,又被稱為士季,隨會,隨季,範子,範會,武季,隨武子,範武子。是士蒍之孫,成伯缺之子,春秋晉國中軍將、太傅,範姓得姓始祖。)
“那麼城東的隨湖是否沿襲了隨地之稱?”子默明敏地問到。
“泰半如此,”子獻接著一一道來,“春秋晉文公時更名為‘介休’,晉頃公十二年,還置過鄔縣,嗯,就在城東鄔城店一帶。後來三家分晉,又屬魏國。秦遣武安君白起伐趙,於魏趙‘邊界’經此地休整,又名為‘武城’。秦代立朝,郡縣天下,置界休縣,與鄔縣同屬太原郡。漢時,屬並州刺史部太原郡,新莽曾改‘界休’為‘界美’,後再複名為‘界休’至今。”
“哈,莫非是諧音之誤?”
“一誤已達數百年之久了。”
“我看,還當歸咎於彼時異域間的人文有彆。”
“再說休字,大旨有兩種含義,一為息止也;二為美也。王莽改界休為界美,其意應為原先趙魏分界之處,是一塊美麗、肥沃的地方吧?”
“好是好,但還是盼著哪一天,還能複歸介子其名呐!”
你一言我一語,切磋議析頭頭是道,末了,都不禁惋惜慨歎。
少嫆那漆黑眼珠骨碌碌一轉,笑道:“我就說隨湖風光不會白白那麼秀美,淵源竟是出自春秋,少姝姐姐,春來堅冰已化,我們帶上鮮辣的薺菜春卷去湖上蕩舟啊!少嬋姐姐撐得可好了,又快又穩,誰也比不上。”
“好哇!算起來,我上次遊隨湖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少姝笑眯眯,爽快應承下來,眼前已浮現出一眼望不到邊的千頃碧波,還有那層層弄舞的柳枝楊花,她也念舊,好奇想看看記憶中的風景是否旖旎如故。
再瞧“撐舟聖手”少嬋,仍一個人悄沒聲地低頭出神,好似對充耳的喧嘩雜談渾然未覺。
“少姝姐姐,這張琴看著挺沉,我幫你拿吧?”子默湊過來,一手上來拖住琴身,主動請纓。
少姝豈能不明白?正想由他去,可沒料到半路殺出了個子獻,眼明手快地先接手了。
“我來我來,少姝歇歇,子默你才幾兩氣力,等馱到了源神池,兩條胳膊就酸掉了,還怎麼拿筆寫字?”
“不勞費心,我拿得動!”子默不甘示弱,欲反手將琴奪回,那子獻已經猴精地跳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