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子臉喜得幾要跌跤,瘮人的笑聲裡蓋不住嘲諷:“哎喲,我的耳朵沒壞吧,都傳少姝姑娘你愛講什麼有道還是有德的故事,原來是你自己愛把故事當真話聽呢,怪得了誰?想整治我們,若你這兩個兄弟還能全須全尾地練上幾年,興許可有一碰?”
(有一碰:方言,僅剩為數不多的機會可試的意思。)
彼此間對話格格不入,很快走入窮途末路。
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周圍嘈雜的聲音,取笑的,咒罵的,高的,低的,統統彙成一片,在少姝耳朵裡隆隆作響。
“太吵了。”少姝煩膩地低聲自語,眉眼間也開始**辣的,就像要冒火一樣無法抑製,她覺得整個身子似是卷進了混濁的漩渦,心跳快到失常,周身皮膚也在鼓鼓腫脹,所有的悲憤和不甘促使她下定了心思。
阿圓也明敏地察覺到了少姝臉色的變幻,俄爾,她嘴角居然隱隱滲出了微妙且魅惑的淺笑——詭異的氣氛一時壓得他透不上氣來,雖然困惑,卻不便發問。
這時,領頭的大漢揮了揮手,使個眼色:“還不快將少姝姑娘請回寺去?”
幾個毛手毛腳的賊骨聞令即動,眼看著,就要上來拉拉扯扯。
少姝合眸定息片霎,繼而睜眼微睨道:“有道的故事你們聽不大懂,不如就來親身體會一下。阿圓,你乖乖站著彆動。”
阿圓惶惶不安的視線尾綴少姝,隻見她一步向前,將香囊中所剩無多的草木灰傾於掌心少許,另一手稍作聚攏,實在不明所以。
少姝眼簾微微下垂,先是麵沉如水地念念有詞,接著,便輕輕地往掌中吹了口氣。
少姝姐姐嘰裡咕嚕念誦的啥呀?心緒一團亂麻的阿圓聽不太清楚,感覺疑似咒文之類,像有“文火來之,意淡息微,緩行不絕,綿綿若存”等語。
匆忙之間,也顧不得強記了,阿圓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少姝手上的粉末向前飛去——瞬息間化作了團團烈焰,擋住了敵眾的步伐。
且不止如此,飛舞的火舌如同見風而長的巨大植物,四下裡翻卷開熾熱的枝葉,一個勁兒地躥舞起來!
仔細看,尖尖的火舌邊沿還有一圈淡淡的黃色輪廓,它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佛眾多靈動小蛇般,舔舐著地麵,昂起頭,吐著信,認得人似的,徑直繞過了尹毅和匐勒,追著往那寺眾們身上氣勢洶洶地燒將過去,緊咬不放。
那些倒黴蛋一時錯愕,不知真假,揉眼掐腿還以為做夢呢,瞪著到嘴的肥羊居然轉眼間絕地反擊,直等火燒眉毛了這才反應過來,嚇得麵如灰土,膽寒魄散,連滾帶爬地奔走逃命,醜態百出。
不多會兒的功夫,一眾無賴便被煙塵嗆得眼淚鼻涕滿臉亂淌,沒個準頭橫衝直撞,隻恨爹娘當初沒給他們多生了兩條腿。
“快跑哇!”
“疼死了,救命!”
“那丫頭玄術古怪得很,怕是要拿咱們哥幾個煉丹了!”
“快彆說了,還不趕緊求大仙放了我們!”
林下一片混亂踩踏,有的東搖西晃想要攀爬上樹,有的著了魔般躺在地上打著旋兒,有的肝膽俱裂相抱而泣,如鼠失窟,號叫不休……躲也躲不過,逃又逃不了,計無複之,膝頭便軟了,登時跪倒一大片,衝少姝這邊不停地打著稽首,撕心裂肺地哭求不已。
目睹眼前跌宕驚天的逆轉翻盤,阿圓美得鼻涕泡直冒,他抖了抖腮幫子,把那大漢之前的話原封不動原給他:“人的事兒真是不能預測一尺之遙,該,真正活眼活報,有這會兒鬼呲神(兒)哇,怕得要死,早乾什麼去啦?自作孽,不可活!”
(鬼呲神(兒)哇:方言,&bp;意思是“扯著嗓子喊,大聲叫”,且形象不太雅觀。)
阿圓指著那一群罵得好不解氣,而看著種種愚昧的絕望,少姝兀自淡定,絲毫不為所動。
阿圓留神著少姝的舉動,她雖未發一語,端肅的臉龐上卻透著凜然之氣,似乎還在猶疑給予的懲處是否尚欠火候?當下狀態是否應當持續得再久一點?
過了半晌,才聽她義正辭嚴地逼切問道:“如何,這世上有被傷害——甚或會被奪取性命——也無所謂的人嗎?天地生人,血肉之軀,無分高低,性命一樣寶貴。你等宵小之徒,何德何能,竟敢淩駕於他人之上?違逆天地大道運行?!”
為首的大漢最是外強中乾的一個,在眾火舌那氣勢如虹地追堵下,他已近乎癲狂,一會兒姑姑一會兒姥姥地哀嚎,夾雜著痛苦地喘息,說的些言詞卻聽不真切。
尹毅和匐勒早已脫困,他們來到少姝身邊,站在火圈外圍,已然驚得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