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紋窗欞漏進斑駁日光,五歲的南聲聲正踮腳去夠案上青瓷瓶。
父親突然從背後將她舉高,用手指輕叩她鼻尖。“小流螢要插梅?爹爹給你折最高的那枝!”
母親倚著門框笑,銀甲未卸,戰袍還沾著關外霜雪。
她掏出一顆鬆子糖放進女兒口中,小丫頭鼓著腮幫子含混道。“阿娘回來了,阿娘把賊寇打跑了!”
那時,夏清羽身上的甲胄映著朝陽院的光。
她將女兒摟進懷中,暖玉似的護心鏡貼上孩子臉頰。
“等我們流螢及笄,娘把這銀甲熔了給你打頭麵。流螢要嵌綠玉翡翠還是珊瑚紅寶?”
南聲聲揮舞著胖胖的小手,“都要都要。”
院中傳來母親和父親寵溺又無奈的笑聲。
夢境忽而扭曲,血色彌漫上來。
南聲聲看見母親躺在屍山血海裡,染血的銀甲碎成齏粉。
夏清羽滿是鮮血的手撫上南聲聲的麵頰。
“記住,我夏清羽的女兒站著流血,即便跪著……也要咬斷仇人的喉嚨……”
無數箭矢穿透那具身軀,那抹銀甲孤魂化作漫天白幡。
“娘!”
南聲聲在夢中伸手去抓,隻握住一縷裹著雪粒子的北風。
母親最後的耳語如刀刻進骨髓。“若你活得不如意,娘在黃泉……也要殺了欺負你的人。”
冷汗浸透中衣時,南聲聲嗅到濃鬱的香薰。
南采薇執素紗團扇輕搖,扇麵刺的竟是富貴開圓了的牡丹花。
“姐姐可算醒了。”團扇壓下她欲起的肩“大夫說姐姐高熱要見風才好得快,妹妹特意求了祖母,祖母允我來伺候姐姐……”
冷風順著扇骨往身體裡鑽,南聲聲突然攥住那截皓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南采薇的骨頭。
“那對不起了,高熱沒把我燒死,倒是讓你失望了。”
“姐姐這是說哪裡話,采薇巴不得姐姐身子即刻就好。”
南采薇吃痛收手,團扇墜到床上時露出背麵小字。
那字跡,南聲聲認得出來,是蘇鶴眠的。
竟是蘇鶴眠題的詩!
若南聲聲此前無心理準備,隻怕這會兒要揪著南采薇,質問她與蘇鶴眠究竟有什麼關係。
不過此時,他隻覺得這對男女著實相配。
一個假清高,一個真賤人。
南采薇突然跪地啜泣。“采薇笨手笨腳,姐姐要打要罵都好,千萬彆氣壞身子。”
“妹妹是真心想來伺候姐姐的,姐姐將采薇當個奴婢就是,打罵隨心……”
“那就滾出去跪。”南聲聲支起身,枯發掃過南采薇精心描畫的黛眉。
“既自稱奴婢,就該曉得在主子麵前該怎麼跪。”
南采薇忽然抿住唇,雙目難掩驚詫,似乎沒料到南聲聲會忽然這麼說。
雕花門砰地被推開,春水端著碗熱粥進來。
看到南采薇出現在床前時一愣,立馬上前將南聲聲扶住。
“姑娘,方才奴婢出去給您熬粥了,不知采薇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