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三次撫平《墨蓮圖》卷軸邊緣的褶皺,青石磚上忽然投下一道孔雀藍的影子。
陳公子執著的絹燈正照在繡品裂冰紋上,燈影晃過蓮蕊處暗藏的銀絲,竟折射出星子般的光暈。
"這裂冰紋裡摻了南海硨磲粉?"白玉扇骨突然壓住卷軸,喬伊伊抬頭時,正對上青年眼中跳動的驚歎。
他玄色大氅領口露出的雪貂毛沾著細雪,腰間錯金銀蹀躞帶卻掛著枚格格不入的桃木藥葫蘆。
劉繡娘掀簾出來時,鎏金護甲不慎勾斷了湘妃竹簾的穗子。
她望著陳公子半跪在地上端詳繡品的模樣,喉間那句"不合規矩"生生咽成了咳嗽。
幾個繡娘偷眼瞧著那幅三日前被拒的《百子千孫圖》,此刻正被陳公子鋪在青磚地上,嬰孩衣角的金線在雪光裡映出流霞。
"妙極!"陳公子突然擊掌,藥葫蘆撞在青磚上發出空響,"這冰裂紋用雙麵異色繡,背麵可是藏著經文?"他指尖點在蓮花莖稈處,那裡有十二個米粒大的梵文正泛著朱砂色。
喬伊伊腕間的舊傷突然灼痛起來。
昨夜她咬破指尖補全最後個字符時,血珠竟自發凝成卍字紋。
此刻那些暗紅小字在雪地裡微微發亮,像一串將熄未熄的火星。
翠兒突然扯住喬伊伊的袖口,小丫鬟的手冷得像井繩。
孫大娘不知何時挎著空籃杵在巷口,發間紅絨花積了層薄雪,目光卻毒蛇般纏在陳公子腰間晃動的藥葫蘆上。
"三日後太後壽辰..."陳公子起身時帶落大氅上的雪粒,有幾顆墜在繡品上竟化作剔透水珠,"姑娘可願為佛堂繡幅《藥師經變圖》?"他解下藥葫蘆放在繡繃旁,檀香混著藥香漫過那些血色梵文。
喬伊伊腹中忽然傳來細微顫動,仿佛有尾小魚輕觸荷莖。
她按住微微發熱的小腹,瞥見孫大娘正踮腳往這邊張望,凍紫的嘴唇無聲翕動著,看口型分明是"野種"二字。
"這些繡樣..."劉繡娘突然插進來,鎏金護甲蓋住《墨蓮圖》上的血紋,"還需改改針法。"她聲音卻放得輕柔,先前挑剔的模樣早被陳公子袖口隱約露出的龍紋暗繡懾住。
翠兒抱著桐木匣子跟出來時,冰棱正從簷角墜落。
喬伊伊望著青石磚上漸漸洇開的藥漬,忽然想起今晨煮化的雪水本該用來煎安胎藥。
陳公子留下的藥葫蘆在匣中輕響,裡頭滾動的丸藥散發著奇異的沉香。
轉過街角時,喬伊伊突然踉蹌著扶住牆。
血色蓮花紋在袖中發燙,那些梵文竟透過三層絹布在她腕上印出淡紅痕跡。
更詭異的是,原本墨色的蓮瓣在日光下泛著紺青,像極了繆孤城戰甲上的釉色。
"小姐看時辰!"翠兒突然指著當鋪前的日晷驚叫。
晷針影子堪堪壓在辰時三刻,喬伊伊猛然記起老郎中說過的話——每月十五需在陽氣最盛時診脈。
她攏住鬥篷的手微微發抖,繡著忍冬紋的領口被冷汗浸得發亮。
西市藥鋪的招幌在風雪裡翻卷,喬伊伊卻盯著醫館門前新結的冰淩發怔。
那冰柱裡凍著半片金箔,分明是太醫院專用的纏枝紋。
她腕間的血色蓮花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仿佛要衝破皮膚纏上那抹刺目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