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儘時,喬伊伊指尖已浸了三回血。
她將滲血的指腹按在《百福被麵》邊角,看著金線突然活過來似的,沿著暗衛密語特有的回鋒勾折自行遊走。
窗台上那盆枯了三日的山茶花,竟在血珠滴落時綻開半片紅瓣。
"主子快歇歇!"翠兒捧著藥碗衝進來,被滿室流轉的金光驚得踉蹌。
繡架上鋪著的百子千孫被麵無風自動,百個福字忽而化作嬉戲嬰孩,忽而變回篆書,空氣裡浮著若有若無的奶香。
喬伊伊撫著微隆的小腹輕笑:"你瞧,這小祖宗倒會挑時候認娘親的繡功。"她袖口滑落的手腕青紫交疊——昨夜梧桐樹枝突然瘋長穿透窗欞,替她擋下眼線偷襲時,腕間便多了這些藤蔓纏繞似的淤痕。
三日後踏入錦繡坊時,喬伊伊特意在鬢邊簪了朵木芙蓉。
花苞隨著她走過庭院悄然綻放,引得廊下繡娘們紛紛側目。
劉繡娘掀開蓋布時,整匹流光錦突然泛起漣漪,上麵百對嬰孩竟朝著不同方向咯咯發笑。
"這...這是失傳的靈犀繡法?"劉繡娘指尖發顫地撫過被麵,上個月太後宮裡賞下的雙麵異色繡,在眼前這幅能隨日光變幻形態的繡品前,頓時成了俗物。
喬伊伊倚著黃花梨櫃台咳嗽,袖中藏著的梧桐葉脈絡突然發燙。
她瞥見門外閃過玄色衣角,故意抬高聲音:"不過是借了晨露滋養絲線,若說特彆..."她指尖拂過木芙蓉,花瓣飄落處,被麵上的嬰孩突然齊聲背起《千字文》。
"五百兩!
現銀!"劉繡娘猛地按住繡品,生怕那些金線幻化的書童跑了似的。
門外傳來重物墜地聲,想是偷聽的林護衛碰翻了貨架。
翠兒攙著喬伊伊走出繡坊時,暮色正給青石板染上琥珀色。
小丫鬟摸著鼓囊囊的銀袋子傻笑:"足夠請十個王大夫了!"話音未落,巷口梧桐樹突然抖落滿地黃葉,十二個佩刀黑影踩著葉片脆響圍上來。
"王妃娘娘好手段。"林護衛踢開腳邊試圖纏住他靴子的藤蔓,腰間佩刀映著喬伊伊蒼白的臉,"隻是這被麵繡著王府暗語,您說..."他故意頓了頓,滿意地看著孕婦身形微晃,"王爺若知道您用孩子精血養繡品..."
喬伊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藏在帕子裡的木芙蓉汁液染出大片"血跡"。
翠兒適時哭喊:"主子今早才吐了血,你們非要逼死兩條命嗎!"暗衛們麵麵相覷——王爺確實嚴令不得傷及胎兒。
"罷了。"喬伊伊顫巍巍舉起裝著繡品的錦盒,簷角垂下的忍冬藤忽然伸長半寸,"左右是活不過生產的人..."她故意讓錦盒脫手墜落,盒蓋掀開刹那,被麵上百個福字突然炸成金粉,在半空拚出半闕相思詞。
林護衛臉色驟變,這分明是王爺當年寫給先王妃的情詩!
他伸手欲奪時,喬伊伊突然扶住牆壁劇烈喘息,腹中孩子似是感應到什麼,踢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淺金光暈。
"當心傷著王府血脈!"暗衛中有人驚呼。
林護衛咬牙收刀,卻沒發現墜地的金粉正悄無聲息地滲入磚縫,而整條巷子的青苔都在緩緩朝他們腳邊蔓延。
暮色更濃了,喬伊伊倚在翠兒肩上,餘光瞥見牆頭野薔薇突然開出碗口大的花。
她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捏著三枚染血繡針——針尖上纏著從王府舊袍裁下的金線,此刻正與百裡外某人心口刺青遙相呼應。
林護衛的刀尖離錦盒隻剩半寸,忽聽得腳下青石板發出細碎崩裂聲。
喬伊伊垂落的發絲無風自動,腕間淤痕突然滲出點點碧色熒光,巷尾老槐樹遽然抖落漫天飛絮。
"抓住那繡品!"林護衛暴喝尚未落地,三根碗口粗的枝椏已如蟒蛇般纏住他腰間。
暗衛們佩刀出鞘的瞬間,牆頭野薔薇突然暴漲成荊棘網,將十二柄鋼刀絞成麻花狀。
有片花瓣輕飄飄落在林護衛鼻尖,眨眼間生根發芽,開出一串帶刺的紫藤花。
"快瞧那幫官爺!"對麵酒樓二樓探出幾個看熱鬨的腦袋。
賣糖人的老翁笑得直拍大腿:"活該!
上月他們踹翻我糖罐子,今兒倒叫花兒給收拾了!"
翠兒憋著笑扶住喬伊伊,發覺主子掌心貼著的磚牆正滲出淡金色汁液。
那些汁液順著磚縫遊走,竟在暗衛們腳下結成個六芒星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