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霍維華激動的麵孔,天啟皇帝原本浮腫的臉龐,好像煮熟的豬肉,紅的發紫。
呼吸聲也變得急促,龍袍之下,一隻病態的手緊握成拳,狠狠的砸在床鋪上,“讓太醫過來!”
霍維華登時跪著上前,表情淒楚地抓住了天啟的床沿道:“陛下!陛下真的不信任老臣了嗎?老臣這些年兢兢業業,為陛下殫精竭慮,從來沒有過異心啊~”
霍維華眼圈紅著,字字真誠。
若非王路已然知道真相,或許還真會讓他給騙了。
天啟同樣是聰明人,否則就不能被朝臣恨到這個地步。
一個遭人恨的皇帝,如果恨他的主體是百姓,那他便是一個暴君昏君,可要是恨他的主體是官員,那麼他一定是個好皇帝!
王路此時拱著手,對天啟說道:“陛下,逆黨憤恨您重用魏忠賢,奪取了原本屬於他們的財富,早就謀劃著對您出手了,而信王就是他們準備擁立的新皇帝。”
王路此時侃侃而談,言語之中淡定而充滿說服力。
“在信王殿下的府邸中,臣搜出了許多封書信,三法司,六部,二十四衙門,各州道府全部都有他們的人,就連錦衣衛內部,都有信王安排的臥底。”
“但是,令臣痛心的是,魏忠賢在得知信王派人在寶船上做手腳,並且安排人對錦衣衛出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沒有來向陛下稟報,竟然打算與信王媾和!”
“若不是信王殿下以往表現的孱弱,令魏忠賢看不清他的真麵目,以為信王勢單力薄,隻能依靠他魏忠賢才能坐穩皇位,那他們二人狼狽為奸,裡應外合,到時候陛下危矣!”
王路一臉沉重,抱拳低頭說道:“這次他們二人同歸於儘,兩敗俱傷,總算是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但臣雖有忠君報國之心,卻未能立下寸功。”
王路的聲音抑揚頓挫,使剛剛出門派人去找太醫來的楊煥忍不住心中讚歎。
從八年前被恩人救下的時候,恩人在陸文昭所言“換個活法”之後的權力之論,就令楊煥意識到,恩人是一個文武兼備、前途遠大之人。
可惜八年蹉跎,錦衣衛被那些關係錯綜複雜的廢物們把持高位,竟使得恩人無法發揮他的才能。
恩人從來不缺少能力,他一直以來就欠缺一個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恩人的表現果然不同凡響!
這一言一行,將一個報國無門的武將演繹的淋漓儘致!
霍維華還在哭泣著訴說,抓著床沿試圖喚醒天啟過去與他君臣相得的美好回憶。
但這聲音,卻被王路壓的弱不可聞。
“臣有三罪,一不能提前察覺信王謀害陛下,在寶船上動手腳,二不能保護信王殿下,使他親自來陛下身前認錯,三不能救下鎮撫使大人,使北鎮撫司令陛下蒙羞。”
“一應人證物證已經搜查完畢,臣要進宮說的也就是這些,現在陛下可以治我的罪了。”
王路說完之後,客巴巴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如果說王路有罪的話,那這天下有罪的人真是數不勝數了!
天啟此時餘怒未消,短促的呼吸了一下,說道:“霍尚書去旁邊等著吧,等太醫來了朕就知道你到底是忠是賢了!”
霍維華張了張嘴,還想再拉著天啟回憶一下過往。
但天啟偶然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厭惡無比。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抱著一絲僥幸,霍維華雙腿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挪到了一旁。
希望太醫都是廢物,他們治不好皇帝,說不定也根本看不出來這藥裡麵有什麼問題!
“把頭抬起來。”眼前沒有了礙事的人,天啟這才對王路說道。
王路低頭說道:“陛下龍體未愈,臣剛剛廝殺過,唯恐衝撞了陛下。”
“朕命令你抬起頭來。”天啟加重了語氣說道。
“是。”
王路抬頭之後,眼神落在天啟的身上,那淒慘的樣子確實很難想象,這竟然是大明朝的皇帝。
被病痛折磨過的人,有時候確實會給人一種巨大的衝擊感。
天啟那因為浮腫,而變得幾乎透明的皮膚,誰看了都會覺得心理不適。
“你無罪。”天啟說道:“不僅如此,你有大功!”
王路適當的表現出疑惑之色。
天啟繼續說道:“郭真是朕的內臣,連魏忠賢都無法察覺他動了手腳,你又能怎麼知道他們的聯係?雖然錦衣衛有監察天下之權,但郭真是朕的人,你肯定不敢盯著他,那又如何能發現?”
王路點頭,赧然道:“臣確實不敢。”
“嗯。”天啟歎了口氣,道:“朕的弟弟……朕的弟弟做出這等弑君惡事,就算來認錯又能有什麼用呢?想來是去年朕的炅兒夭折了,他便有了野心了,可惜朕卻沒看出來,嗬嗬。”
“朕坐了八年的龍椅,卻連朕最疼愛的弟弟都看不清,甚至反過來,他還要殺朕!咳咳咳……”
“陛下勿要動氣,千萬要保重身體啊,雖然外麵有不少逆黨,但臣相信隻要陛下痊愈,到時候無論什麼逆黨,在陛下麵前都隻是土雞瓦狗。”王路說。
天啟緩了一會兒,客巴巴端著碗上前道:“陛下,喝一些靈飲露吧。”